要是想出去，我們現(xiàn)在走……嗎？”喬郁輕聲問了句。

他話剛說完，目光便無意間瞄到在離他很遠(yuǎn)的地方，有個橘發(fā)頭發(fā)的女人。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她的馬尾和模糊不清的側(cè)臉，但喬郁還是愣了愣——他瞬間便記起了在津島時遇見的那個女孩。

他從來沒看清過對方的正臉，他卻莫名其妙地感覺是同一個人。

說起來橘色真的很少見，即便是染頭發(fā)，大家通常也不會選擇這樣亮眼的顏色。

人類更傾向于從眾，至少大部分是的。

“嗯？”

在他吃驚的時間里，998已經(jīng)站起身，等著他離開：“走啊?！?/br>
“……我跟向影說一聲……”

“我聽見了，”向影直接道，“有事的話讓它聯(lián)絡(luò)艾莉絲?！?/br>
“嗯……等會兒見?！?/br>
而那個女孩已經(jīng)轉(zhuǎn)回頭，繼續(xù)看臺上的展品介紹了。喬郁一路盯著她的背影，跟998一起走出了展廳。

081.998的玻璃心（上）

沒有這么巧的事吧，在津島時，一次在津下，一次在圈內(nèi)；現(xiàn)在到了外市，居然還能碰到？

他在感情上覺得是同一個人，是奇妙的緣分；但理性上他更傾向于是不同人的，畢竟這概率太低了。

喬郁低著腦袋思考中，除了橙發(fā)、女性以外，這三次偶遇里實在找不出其他的共同特征。他想得有些入神，也沒在意自己朝著哪個方向走，只是跟在998身后一些的位置。

直到998忽然開口問：“……我們要去哪里？”

“誒？啊……都可以啊?！眴逃魝}皇抬起頭，就看見998淡漠的神情。

這家伙從進(jìn)AI展開始，就一直隱隱約約的不高興。

事實上只要998面無表情，或者不說話，喬郁看他的臉時就會感到股無名的憂傷，他明明性格那么……往褒義了說叫開朗。他頓時收起了剛才的思考，長長地“嗯”了聲，又看了看附近。

不知不覺他們都快走到海邊了。

“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什么人，去海邊散步？”喬郁問。

“哦?！?98的回答不算贊成，也不算反對，但喬郁算是聽出來了，他真的不開心。

這時間海邊不算黑，樹上還掛了許多霓虹燈，喬郁領(lǐng)著998往沒什么人的海灘走，自覺地走在靠海那一邊。998不喜歡水，是因為性格還是別有原因，喬郁不太清楚——不過按常識而論，電子機(jī)械類的東西都應(yīng)該怕水吧。

海浪聲一陣陣的，在他們不說話時充當(dāng)了背景音。

一旦腦子放空，喬郁就想起一路上向影說的那些話。為了逃避那些胡思亂想，他強(qiáng)迫自己抬起頭看海，但收效甚微；他只好主動找998閑聊，最好和平時一樣，聊不了兩句就開始吵架……那樣都比不受控制的困擾要好得多。

“你在不高興嗎？”

998低垂著頭，走路也懶洋洋的，看起來很沒精神：“……沒有啊?！?/br>
“那你怎么了，怪怪的?！?/br>
“……沒有！”

“人類的感覺可是很敏銳的，你很反常好吧！”

橘子頭臉?biāo)查g就臭了：“都說了沒有！”

“怎么了啊，我又沒想找你吵架，你不高興什么你說??？”喬郁稍稍揚聲，氣氛果然朝著平時那種感覺去了。

就在他認(rèn)為998會說出什么氣人的話時，他家的橘子頭忽然想xiele氣的皮球，聲音都低沉了下去：“……我和臺上那些AI是一樣的，對吧。”

“哈……？”

“我知道我不是人類，”998說，“就像人類選擇不了父母，我也不能選擇我的物種……如果是這樣，為什么要把我制造出來，我根本不想當(dāng)AI?！?/br>
這一長句話讓喬郁無法回答。

這也許還是第一次，998向他誠實地吐露心聲。

喬郁想了想，說：“……你可能覺得我在開玩笑，但我沒有——你說這話，就已經(jīng)和人類沒什么兩樣了?！?/br>
這回?fù)Q橘子頭楞住，連帶著腳步都停了。

喬郁自然而然地跟著他停下，兩個人就站在靜謐的海邊，聽著海風(fēng)與海浪的奏樂，仿佛映射著此刻雙方的心潮洶涌。

好吧，他是喜歡998，是哪種喜歡暫時不可考；但看他因為這件無法改變的事而困擾，喬郁覺得胸悶。這感覺和他剛剛認(rèn)知到“人生而孤獨”時有些類似，又不完全一樣。

在他接受孤獨多時后，生命里忽然多出了998，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武斷。

“我不是人類，你說的，我理解不了很多事?！?98眼睫低垂，說，“雖然不想承認(rèn)，但你說得對?！也粫置诙喟桶罚晕覠o法感受愛?！?/br>
“不不不，那是我說錯了，我收回?！眴逃暨B忙否定，無意識地抬起手，捧住了998的臉頰，像要鼓勵他似的搓揉了兩下，“你不應(yīng)該試圖去理解人類的感情，感情就是無法理解、不可理喻的東西?！?/br>
“你喜歡向影嗎。”998問。

“在同學(xué)的意義上我還是很喜歡的，在別的意義上……沒有，那不叫喜歡，我很清楚?！?/br>
——就是很清楚，才知道998和他們的不同。

如果喬郁的人生一直以來都是灰色，那么現(xiàn)在也并無不同，人群中對他而言唯一有顏色的，只有面前這個橘子頭而已。

干，在情緒因為另一個個體而變得不受控時，他就應(yīng)該想到的。

“那你喜歡我嗎？”998直白又大膽地問了出來。

“好吧，我不想說，但看在你今天心情不好的份上，”喬郁有些難為情，他錯開目光，低聲說，“我當(dāng)然喜歡你，只是我自己也很難理解而已……”

喬郁還沒說完，998兀自張開雙臂，認(rèn)真地、溫柔地抱住了他。

“我想擁抱你，”998在他耳邊說，“就是現(xiàn)在很想?！?/br>
“……那你不都抱了嗎。”

喬郁能聞到998的衣服上，自己慣用的廉價洗衣液的味道。

他以為經(jīng)常睡在一塊兒，所以再親密一點也沒什么大不了；事實上他想錯了，一旦感情被定性成“喜歡”而非“習(xí)慣”，擁抱的意義便截然不同了。

他緩緩抬起手，猶豫著搭上998的腰，終于放松下來放任自己享受這個來自他的擁抱。

082.998的玻璃心（中）

擁抱真是個奇妙的行為。

一個人是無法擁抱的，仿佛達(dá)成這個行為本身，就意味著和另一個人締結(jié)某種相關(guān)聯(lián)。它也許是基于親情，也許是基于友情……也許是基于愛。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擁抱的滋味很好。

像夏天最熱時候喝掉一整瓶的汽水，像冬天鉆進(jìn)已經(jīng)暖和的被窩，像帶著滿身的疲勞歸家后泡進(jìn)剛剛好的熱水里。

察覺過來時，喬郁已經(jīng)喜歡上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