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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道:“幾百年的底子不假,就說唱京戲的,誰不會來一嗓子昆曲呢?可要唱得入咱們這班老朽的耳,眼下還真是少見?!?/br>又有人道:“不然去云喜班淘淘?掌班的四喜兒不是專攻昆曲的出身嘛!門下該有過得去的孩子吧?”商細蕊默念了一遍云喜班的名字,回想到原小荻前一陣子給他推薦過云喜班里一個周姓戲子,心里暗暗有了期待。商細蕊從董翰林府上回到家已是晚飯時候,進門就見程鳳臺三堂會審似的坐在堂上,堂下站著好久不見的盛子云。盛子云是一露頭就被程鳳臺逮著了,他當是自己運氣欠好,回回撞在槍口上。他不知道程鳳臺現(xiàn)在天天貓在商細蕊身邊,只要盛子云一露臉,就能撞個正著。程鳳臺只要板下臉來,商細蕊就覺得他是假正經(jīng)。忍不住在盛子云背后朝程鳳臺一笑,盛子云回頭瞧見他了,也忍不住朝他一笑。程鳳臺瞪他們一眼,臉上神情非常嚴肅。“好啦,人來了,交了東西快回去吧。老葛車在外面。”盛子云哦了一聲,把手里卷握著的一本戲本交給商細蕊,一面滿臉跑眉毛激情萬丈。因為盛子云也是個文人,文人多少都有點推崇昆曲。他最近得知商細蕊多唱了兩臺昆曲,心里可高興壞了,連夜給攢了個戲本,故事是從里摘的,自己覺得辭藻華麗文采斐然,覺得商細蕊一定會看得中。盛子云的手剛拉上商細蕊,還來不及交代兩句整話。程鳳臺眼皮一夾他們,又教訓道:“六少爺,你程二哥向來是最隨和的人了??次覍ξ壹业暮⒆觽?,從來都是上天入地由著他們?nèi)サ摹5悴灰粯影?,你哥哥千叮萬囑要我看緊了你不準踏出學校一步,我不能對不起朋友啊!是吧?”盛子云悻悻地撒開商細蕊的手,道:“我曉得的。我這就回學校去?!被仡^輕聲并且用力地對商細蕊說:“這本子是我專門為你寫的,要認真看,啊?”商細蕊沒有點頭也沒有答應(yīng),就是望著他微笑。這微笑令人舒心,仿佛已經(jīng)是應(yīng)允的含義了。盛子云跟著露出一個魂馳魄蕩的失神的笑,然后決絕地壓了壓學生帽回身走掉了。他一走,商細蕊就把戲本子往桌上很不在意地一甩,正甩到程鳳臺面前。程鳳臺以為是讓他念,翻開第一頁才讀了兩個字,商細蕊就道:“念它干嘛呀?我不要聽?!?/br>程鳳臺笑道:“怎么,字都認識了?”“不認識。不認識也不要聽。他編不出好本子?!?/br>程鳳臺合上戲本子掂了掂,這樣一本還是挺厚的,內(nèi)容如何先不論,光說一色整齊的蠅頭小楷就很費工夫。“商老板,您這太辜負人了啊!云少爺這挺不容易的,要不您看一眼?”“不要!就不要!”商細蕊一把拿走戲本子:“這樣的戲本子他少說給了我四五本了!一點意思都沒有……我再也不看他的了!”說著在屋里團團轉(zhuǎn)了一圈,找了個犄角旮旯不見天日的地方把本子塞進去。程鳳臺道:“擱那兒小心讓老鼠啃了。”商細蕊拍拍手:“啃了也不可惜?!?/br>程鳳臺皺眉笑道:“商老板,你就這樣對待深深熱愛著你的票友?。俊?/br>“深深熱愛著我的票友多了,我該怎么對待他們才是?”程鳳臺出于一種復雜的心理,很誠懇地幫盛子云說好話:“云少爺在你身上下的心血那是純之又純,你該珍重著點他?!?/br>商細蕊不以為然地說:“都是一樣的。都是紅薯頭。”程鳳臺聽不懂了:“怎么叫紅薯頭?”“小時候剛上臺,怯場。我?guī)煾妇蛯ξ艺f,把臺下的座兒當成紅薯頭就不怕了。后來我這么一想,真就不怕了?!?/br>程鳳臺笑著踱到他身后,輕輕說話,把氣往他脖子里吹:“哦!原來商老板從臺上往下那么一瞧,下面就是一片菜園子。難怪潑開水喝倒彩全不往心里去的?!?/br>商細蕊一回身,看住程鳳臺的眼睛:“也不是。二爺在座兒上的時候,就不是。”程鳳臺心想這孩子真是一張唱戲的嘴,說話也能那么動聽。偶爾講一句甜言蜜語,情字愛字渾然不沾,就能甜死人。程鳳臺其實就愛看商細蕊對旁人薄情寡義,那樣才格外顯得對他情深意重,只有他對他是不一樣的。商細蕊完全不察覺自己說了什么情話,轉(zhuǎn)頭笑道:“說起來,二爺也很辜負云少爺??!云少爺對你很是敬重,你卻總對他那么兇?!?/br>程鳳臺道:“不瞞商老板說,我也看不大上云少爺。十八九歲的大小伙子,正事兒沒有,成天風花雪月雞毛蒜皮的,和同學拌個嘴都得掉眼淚……我跟他那么大的年紀,押著一隊馬幫關(guān)內(nèi)關(guān)外走了八個來回!槍口底下?lián)уX養(yǎng)家,什么罪沒受過!”商細蕊聽得有點呆呆的,無法將槍口底下討生活這樣的情景與程鳳臺聯(lián)系在一起,疑心他其實是在吹牛。因為程鳳臺看上去是一點破綻都沒有的紈绔闊綽的少爺,完全不像吃過苦受過累的亡命之徒。程鳳臺看他不是很信的樣子,道:“改天給你說說二爺?shù)臏嫔q月?!?/br>商細蕊說:“那都是被逼的。如果家道昌盛,說不定二爺也會和云少爺一樣?!?/br>程鳳臺想了想,笑道:“商老板說得是。不過我不會和云少爺一樣的,我不會做這樣寫個戲本子討好你的文縐縐的事情。我肯定是個游手好閑走雞斗狗的公子哥兒?!?/br>商細蕊笑瞇瞇望著他一哼哼:“這個不用假設(shè),你已經(jīng)是啦!”程鳳臺假裝生氣了,搓著手惡狠狠地就要咯吱他。商細蕊忽然叫一聲:“哎呀!差點把正事兒忘了!二爺咱們走!”“走哪兒去?”商細蕊挽了他胳膊就拖著走:“咱們?nèi)フ乙粋€人!”第38章商細蕊拖著程鳳臺去的便是接連被人推薦的那個云喜班。云喜班遠遠夠不上水云樓的格兒,始終也沒能在金碧輝煌的西式劇院里演過一回。他們常駐在天橋附近一個老戲園子里。在戲園子后院,全戲班的男女老幼濟濟一堂,磕頭碰腳地過著日子,一年半載也不動一回窩。云喜班的掌班四喜兒在清末也是紅極一時的名角,色藝雙絕風頭無兩的。當年要論起旦角兒高低,他幾乎能與寧九郎齊名。但是因為寧九郎久居深宮,凡人百姓無緣得見,所以名聲似乎還是四喜兒大一些。四喜兒走的是前朝戲子慣走的那條路,一邊唱著戲,一邊賣著rou,期間也曾被官宦富商包養(yǎng)過一陣,以他尖酸善妒的性情,自然都沒能有個善終,每回都被金主們大棒子掃地出門。后來在三十多歲,他年輕時放縱歡娛的后遺癥發(fā)作出來,嗓子和容貌早早的毀掉了,身子也發(fā)福,變成一個小老頭子。他唱不了戲了。于是性情更加的不堪,嘴巴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