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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商細蕊則是處心積慮的邪惡。程美心一口一個“二弟糊涂人”,“當心被騙了”。四姨太太也說:“是得說說二爺了?!倍棠绦睦镆粴?,落下了兩行眼淚,程美心忙給她擦了。程美心看見二奶奶動了真氣,她就收場了,臨走還千叮萬囑,不教讓程鳳臺知道這些話。等晚上程鳳臺吊兒郎當?shù)幕氐郊依?,照樣嬉皮笑臉的逗二奶奶說笑。二奶奶與他畢竟不是少年夫妻了,情愛已淡,較的是另一門子的勁,非常沉得住氣地也不哭也不鬧,只是沒有好臉色。第二天依然陰著個臉,哪里都不讓程鳳臺去,程鳳臺急了,笑道:“二奶奶,你把我當小孩子啦!關(guān)我在家里做什么呢?”二奶奶做著一張繡片,道:“那么你出去做什么呢?”程鳳臺湊過去笑道:“我出去做生意?。 ?/br>二奶奶扭頭向他冷笑:“哦?做生意?”說著作勢要拿繡花針去扎他的嘴:“教你說瞎話!”程鳳臺哎喲一聲往后躲開了,也不生氣,也不撒野,撓撓頭發(fā)倒在炕上抽煙,覺得女人戲子念書人,這三樣人真是性情多變,喜怒無常,不可理喻,不知道二奶奶為什么又和他別扭上了。但是他除了結(jié)婚頭幾年和二奶奶矛盾很大,后來是打不還口罵不還手,做慣了孝子。游歷花叢的經(jīng)驗使他深知,女人只能靠哄,靠順著,萬萬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不讓他出門,他就在家里算算賬發(fā)發(fā)呆,忍受著冷言冷語,一句脾氣也沒有。這樣關(guān)了幾天,一天程鳳臺坐在窗下看雜志剝杏仁,自剝自吃,嚼得嘎嘣脆,他向來很愛吃這些零嘴來解悶,把三少爺饞得不得了,涎水流了一長串在前襟上。程鳳臺望著兒子笑道:“你看什么,你牙長齊了嗎?能吃嗎?”三少爺朝著他呵呵笑。他也瞅著兒子笑。二奶奶給三少爺擦著口水,火氣漸漸消弭下去,覺得程鳳臺還是很乖很懂人事的,身心依然在她的掌握之中,并沒有因為外面有了妖孽,在家里對妻兒的態(tài)度就有兩樣,那么就還是外面妖孽的錯,非要把好人勾兌壞了。程鳳臺拖著拖鞋端來一盤杏仁rou給她:“二奶奶,嘗嘗?”二奶奶含著笑啐他:“滾開!真煩人!”程鳳臺見了二奶奶這氣色,心里立即就有數(shù)了,笑逐顏開道:“那我就滾啦?”二奶奶橫他一眼不做聲,程鳳臺迅速抓起衣裳:“真滾啦?”等了一下,不見二奶奶罵人,立刻腳不點地溜了出去。二奶奶在他身后喊:“回來吃晚飯!”程鳳臺連老葛也不帶,自己開上車就跑了,也沒有去找商細蕊,而是去了東交民巷的小公館,看望曾愛玉。曾愛玉這時候有著三四個月的身孕,正是反應(yīng)很大,心情很差的當口,蓬著頭發(fā)素面朝天地下樓來會見了程鳳臺。程鳳臺從她懷孕以后常來看她,從來不空著手,這次不但空著手來了,而且距離上一次來訪,已有半個多月的時間。曾愛玉吃什么吐什么,發(fā)著低燒,還無人問津,不禁疑心他是不是冷淡了心,要反悔了。畢竟說好的三十萬,她是一分錢也還沒拿到手里。程鳳臺問問她的身體,和住家的護士小姐談了兩句話,撂下一筆生活費來起身就要告辭。曾愛玉心里擰著勁兒的犯委屈,分開五指隨意地梳了把頭發(fā),抓起包也要出門。程鳳臺一把拉住她胳膊:“懷著肚子你上哪兒去?”曾愛玉甩開他直往外走:“怎么著?肚子里的賣給你了,我也賣給你了?”程鳳臺沒有回嘴。曾愛玉一直沿著東交民巷的街走出很遠,自己也不知道將要到哪里去,一邊走一邊哭。程鳳臺把汽車開得極慢,幾步之遙跟在她身后,走得稍微久一點,曾愛玉腳步居然打踉蹌,體力不支了。程鳳臺趕緊不由分說將她抱到車上去,笑道:“你過去可從來不是這樣的。當了媽,反而不懂事了?”曾愛玉鼻尖貼在他襯衫上,聞著那香煙和香水的氣味,越發(fā)想要流淚,越發(fā)覺得委屈,手臂主動地繞上了他的脖子。程鳳臺愣了一愣,拍拍她的背,哄了許多好話,一直把她送回臥室看她睡下,就差給她個晚安吻了。表面雖然看起來溫柔無限,心里已經(jīng)不勝其煩,待曾愛玉一入睡,他擰著眉毛一陣風(fēng)似的走了。除了二奶奶和meimei們,仿佛沒人有這個無理取鬧的資格,他待別人耐性不耐性,靠的不是感情深淺而是涵養(yǎng),曾愛玉一閃而過的動容全是錯付了。被曾愛玉耽誤了這一下午的工夫,這就到了該回家吃晚飯的時候,程鳳臺還是忍不住繞去商宅轉(zhuǎn)了一圈,心想八成是見不到商細蕊的,這個時間他準在水云樓坐鎮(zhèn)。想不到商細蕊倒真在家里,和小來兩個人守著一只燉鍋,在院子里吃晚飯。程鳳臺一來,小來就端著碗走開了。商細蕊瘦脖子扛著腦袋,低頭悶吃,說什么他都一個字一個字地答,非常糊弄。程鳳臺本想和他講兩句話就走,看見商細蕊這個態(tài)度,還就不想走了,火起來猛地一拍他大腿:“鬧脾氣,你也鬧脾氣是吧?”他的涵養(yǎng)面對著商細蕊,就完全喪失了。商細蕊吞下最后一口面條,一拳頭捶回去:“我封喉呢?!?/br>他們戲子常有封喉一說,好比是飯館要修灶,嗓子也和灶頭一樣,一天到晚的架鍋燒火可不行,使狠了就要歇歇。有的戲子在臺上使盡能耐,下了臺話也很少說,就是為了休養(yǎng)嗓音。程鳳臺從來沒有想過商細蕊也會有封喉的一天,眾人的嗓子都是rou做的,唯有他像是鐵打的,唱起戲來連軸轉(zhuǎn),一晚上能奔三個園子。在后臺教訓(xùn)戲子,也是聲震屋宇,五雷轟頂。商細蕊這次封喉,因為入秋之后要唱,搭戲的幾位比如唱花臉的雷雙和,名聲與商細蕊相當,全城的人都盯著這一出,馬虎不得。而商細蕊進了秋天就容易犯咳嗽,只能從現(xiàn)在開始就細心保養(yǎng)起來,每天不離藥茶藥膳,早晨起床先咽一只生雞蛋,如此等等,很受拘束。程鳳臺幾天不見人影,一來還敢對他大聲喊,商細蕊當時就要捶死他,被程鳳臺捉住手,笑道:“商老板,好好說話,你告訴我封喉不就完了嗎?為什么還要打人?”說著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膝蓋上,按著輕輕拍了拍:“你是有身份的角兒,以后不能這樣不講道理就撩手撩腳的,知道嗎?有理就得好好說理。”商細蕊點點頭:“知道了。以后有理就說理,沒理就打人?!?/br>程鳳臺嘆氣:“哎,我和你是沒法兒說了?!币贿呉丶胰チ?。商細蕊堅持不懈地追問程美心有沒有被氣死,是什么樣的反應(yīng)。程鳳臺道:“她還不知道吧?她現(xiàn)在很少出門交際了。”商細蕊哼了聲,把鉆戒往褲腿上蹭了蹭,隔了一層布,鉆石刮得rou疼。程鳳臺笑道:“逗逗你的你還當真了呢!你想我姐能有什么反應(yīng)?我姐就算知道了,最多在心里慪個氣,要是為了個戒指做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