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行退了半步給他行禮，和和氣氣的笑了，“在外邊喊了兩聲，沒見著人，大著膽子就進來了，冒犯了?！?/br>
陳恨朝他回禮，又側(cè)了身子，請人進去吃茶。

賀行笑著挽他的手，將帶來的小玩意兒塞給他：“我隨王爺來長安時，路過江南，看見河邊有人家賣這個，覺著你會喜歡，就給你帶了?！?/br>
不是什么貴重東西，只是一個小竹管，鉆了幾個小孔，吹得好的，可以吹出鳥叫聲兒。

那竹管被賀行的手捂得溫溫?zé)釤岬?，陳恨笑了笑，就把東西收進袖子里去了。

還餓著肚子，陳恨捧著茶盞陪賀行在堂前坐著，所幸張大爺在他手邊擺了糯米團子，他連吃了兩個，才感覺好些。

而賀行也不急，仿佛真是來給他送一個竹管的。他解下背上的琵琶，將它妥妥當當?shù)胤欧€(wěn)了，才端起茶盞吃茶。

茶水入口微燙，將他雙唇都燙紅幾分，一雙眼睛經(jīng)水汽一蒸，黑得愈亮。

他說：“皇爺待你真好?！?/br>
摸不清他這時提起李硯是什么意思，陳恨順著他的話：“是么？都廢了我還待我好？”

“可是你仍住在侯府里呀，我來時還在想，你會不會已經(jīng)搬出去了?！辟R行笑了笑，“皇爺就是要廢了你，才好把你圈在身邊呢?！?/br>
“這話說的，倒像皇爺強要了我似的。”

“不敢不敢?！辟R行仍是那樣溫溫吞吞的模樣，“你敢這么說皇爺，我可不敢。對了——”

賀行抱起置在一邊的琵琶，緩緩地解開裹著琵琶的錦緞：“我記得你從前喜歡聽我彈琵琶，正好我譜了新曲子，先彈給你聽好不好？”

他既這么說了，陳恨自然不能說不。

賀行生來瘦弱。

小的時候旁人說他抱著琵琶，就像抱著美人兒似的?，F(xiàn)在他抱著琵琶，指尖輕弄，倒像是美人兒的手拂過他的面頰，摟著他的脖子、攬著他的腰了。

一曲終了，賀行看向他，倒像是邀功似的，要他夸一夸。

陳恨裝傻，低頭啃團子。

到底是練琵琶練出來的好脾氣，賀行也不惱，只溫聲道：“禮也收了，曲也聽了，我有一件小事要求離亭，不知道？”

可算是來了，陳恨眉心一跳，道：“你說?！?/br>
“順王爺同若寧公主是親生兄妹，自幼相互扶持，感情好，此番春獵，若寧公主卻陪著長清公主在三清山上修行。長清公主若是不放人，只怕順王爺此番入長安，連meimei的面都見不著了?！辟R行垂眸，弄了弄衣袖，“順王爺嘴上不說，但是心里也想，又不好冒冒失失的沖去三清山上。所以我斗膽，來替順王爺求你。你同皇爺感情好，你若開口，皇爺保準會答應(yīng)。”

“順王爺要見若寧公主，也不是什么難事?！?/br>
賀行揉了揉袖口，倒是很不好意思的模樣：“若是能讓若寧公主也去春獵……”

原來為的這個。

陳恨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賀行又道：“其實從前春獵，也不是沒有女眷隨行的先例。若是害怕公主出事，我可以安排人照顧她的。只是皇爺那兒，順王爺與我都開不了口?！?/br>
“若寧公主也是皇爺?shù)膍eimei，meimei要去玩兒，哪里有不護著的道理？”陳恨道，“這事情我?guī)湍阏f，算是還你的禮。不過皇爺答不答應(yīng)，可就另說了?！?/br>
賀行重重地點了點頭，這時候笑得才有幾分恣意：“謝謝，你一開口，皇爺不會不答應(yīng)的?！彼恢皇执钌吓茫骸拔以俳o陳公子彈兩首曲子好不好？”

“不用不用?！?/br>
賀行失落地將手收了回來，很快卻又換上笑容：“那我們現(xiàn)在進宮好不好？”

“可別?！标惡薨胝姘爰俚卮鸬?，“我整日在皇爺身邊伺候，好容易皇爺給我放了半天假，我可不趕著回去伺候。”

“這樣啊。”賀行眨了眨眼睛，“那等到了正午，我再陪你進宮，好不好？正巧順王爺也在宮里，我去找他，你去找皇爺，好不好？”

陳恨看了他一眼，應(yīng)道：“好?！?/br>
可是賀行緊接著又道：“我來求你的事情，可別告訴順王爺?！?/br>
陳恨一愣，莫不是他想錯了？他原以為賀行是要借著自己，叫皇爺當著順王的面就將這事兒定下來，那也就逃不掉了。

這會子卻又不要他知道了？

藏在袖中的手指點了點，陳恨笑問道：“怎么？一番苦心不要順王爺知道？”

“我怕王爺知道了，要生氣?！辟R行扯著嘴角，勉強地笑了笑，“他不讓我摻和這些事情。”

*

正午時候入宮，就在宮道前遇見了順王爺李渝。

他身形高大，略有幾分胡人模樣，一身素衫的賀行站在他身邊，倒像是一只白羽的鳥兒偎著他。

見過禮后，李渝稍低了頭，刻意溫柔了聲調(diào)問賀行：“怎么同陳公子一起來？”

賀行笑著說與陳恨約定好了的理由：“離亭入宮來找皇爺，我來找王爺，我們倆就碰見了?！?/br>
于陳恨，李渝實在是沒有什么話可以說，只朝他點了點頭，便帶著賀行走了。

他二人走時，陳恨還聽見賀行對李渝道：“王爺，皇爺是很看重陳公子的，你應(yīng)該……”

李渝笑了兩聲，也不說話，由他念叨。而陳恨到養(yǎng)居殿的時候，養(yǎng)居殿正擺膳。

這時候才想起自己早晨只吃了兩個團子，陳恨溜進去，繞過小太監(jiān)們，自自然然地在李硯身邊坐下：“怎么皇爺身邊連個試菜的都沒有？”

李硯將手里未用過的筷子塞到他手里，自己轉(zhuǎn)身去拿了高公公新奉上來的。

陳恨低頭挑著魚刺，隨口道：“皇爺，今兒個賀行來找我……”

一聽賀行，可了不得。李硯面色一變，只將玉筷子往桌上一拍。

他分明氣急，卻不說話，怕擾了陳恨。

而陳恨垂眸去看，那玉筷子被李硯拍斷了。

第74章弦上（7）

他從前怎么不知道李硯的手勁兒這么大？

玉筷子都被他折斷了。

陳恨縮了縮脖子,將自己未入口過的筷子遞給他：“奴沒用過的?！?/br>
李硯看著他，嘆了口氣，擺手叫高公公領(lǐng)著小太監(jiān)們下去了。

殿門一關(guān)上,陳恨迅速認錯：“對不起，皇爺。奴記得奴答應(yīng)過你，誰找都不理的，奴記得的。但是……”

李硯卻問他：“餓了沒有？先用膳?！?/br>
這分明是憋了火，這時候同他講話，恐怕落不得什么好。

陳恨拿起勺子，將碗里的rou丸子搗得爛爛的，一邊觀察他的神色，一邊小口小口地抿著吃了。

一桌子的菜沒動多少,高公公在門外聽著動靜，很快就帶著人進來收拾了。

用茶水凈過口，又用溫水洗過手。陳恨站起來，略帶了幾分討好，給李硯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