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情貌，卻從未親自踏足。兩人初入城那日第一次見到滿街木機甲橫行，著實震驚許久。

    重昭見狀，雙眼不禁彎成半扇，難掩笑顏：“我從大周初至圖鹿城時，也與二位般瞠目結(jié)舌。到如今堪堪半年過去，才終于習(xí)慣。”

    接下來三日，她又領(lǐng)著他們分別參觀了九層金頂飛檐木塔與中央廣場，遂其所愿看過幾處木機巧配件生產(chǎn)工廠，相談甚歡間，竟不知不覺建立深厚情誼。

    到后來每每段權(quán)灝入宮與長孫義商討戰(zhàn)事，重昭便相邀宇文音遙同去幾家開在她名下的絲綢布坊：“利用汗王所制木機甲紡  布與加工絲綢，效率比起大周亦不遜色。既已有材料，我索性嘗試著結(jié)合草原圖樣制作大周綢布衣裙，不成想會極為暢銷。”

    說著還不忘繼續(xù)拉攏合作伙伴：“段夫人若感興趣，也可與我合作分紅?！?/br>
    話畢生怕宇文音遙猶豫不決，急忙搬出長孫義佐證：“我們汗王摳摳索索得整個草原都出了名，連他都在我這兒入了股，夫人盡管放心。”

    “咳?！?/br>
    問過她殿內(nèi)眾人王后何在，長孫義隨即相邀段權(quán)灝一道由王宮直往玉染坊而來，人還未進入坊內(nèi)，已然聽見那句“摳摳索索”。

    重昭回首，額前忽地被人拍打兩下，修正她道：“精打細算?！?/br>
    她揉揉額心，沖他皺起鼻子：“并無區(qū)別，段將軍與夫人都長著眼睛，汗王越是刻意強調(diào)，越顯得此地?zé)o銀三百兩?！?/br>
    長孫義搖頭收回目光，只對身側(cè)兩人無奈溢出寵溺：“王后頑劣，見笑?！?/br>
    他原是沒想過會與重昭相處如此融洽，畢竟兩人年歲差較遠，為各取所需才得以成婚，自不必在意其他。

    起初聽聞她打算開展絲綢生意時，他本沒太放在心上，誰知她當(dāng)真做出些成績蒸蒸日上，連帶茂眷納伊和碧荔也跟著忙乎，賺得盆滿缽滿。

    前些天他難得空閑，尋了政務(wù)間隙去往茂眷氏處想瞧瞧女兒，卻聽漫雪殿內(nèi)侍女笑言：“芙公主喜愛王后布坊中的諸多花式裙裝，側(cè)妃這幾日便總帶著公主一道在坊中與王后談天?！?/br>
    不免好奇趕至玉染坊外，只瞧見素來對詩書典籍都無甚耐心的阿芙正興趣盎然地跟著重昭辨認絲綢制式與布匹繡樣，連聲答應(yīng)：“我今日若背下，母后定要記得明日教我辨認印花色彩?！?/br>
    “自然。”

    重昭垂首與長孫芙相視而笑，復(fù)又背過身沖茂眷氏眨眨眼，目光忽地一滯，與她身后站立之人匆匆行禮：“見過汗王?！?/br>
    “王后對待孩子倒有些辦法?！?/br>
    話音未落，聽見父親腳步聲已然伸展雙臂的長孫芙張牙舞爪地飛奔向他入懷：“父王，阿芙好想你呀，你都好幾天沒去母妃那里看我了！”

    她說著伸手揪住長孫義眼前鏡片，嘟嘴抱怨：“父王亦還未夸贊我背下，阿芙為了背書，昨夜僅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呢?！?/br>
    翻書便犯困的小祖宗忽地對背誦典籍喋喋不休，長孫義自覺奇怪，由著茂眷氏將女兒從他懷中抱走：“別累著你父王，”接著才又解釋道：“是王后殿下答應(yīng)她，定得按照國學(xué)院先生要求完成每日蒙學(xué)作業(yè)，才能前來布坊學(xué)習(xí)染織工藝。她這才來了興致?！?/br>
    長孫芙抿唇傻笑著往茂眷氏身后躲去，很是不好意思。

    “父王莫笑，從前不學(xué)不知，如今確實覺著也很有意趣。昨夜背到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她牽緊母妃衣袖不愿松手，同時又忍不住邁出小  步仰首向長孫義得意道：“母后與我都很喜歡曾皙之志：‘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fēng)乎舞雩，詠而歸?！?/br>
    長孫義聞言，不禁揪起她滿頭小辮，哈哈大笑：“阿芙與圣人之志不謀而合，將來定非碌碌之輩。”

    得到父親夸贊的長孫芙十分開懷地又一次抱住他小腿，跟小狗般賴著他在玉染坊中寸步不離，長孫義索性也由著她任性，只與重昭頷首道：“阿芙的性子外向，從不喜安靜讀書。幸得王后循循善誘，此等大恩，在下謝過?！?/br>
    “汗王不必客氣，”重昭垂眸，俯身撫撫長孫芙鬢邊碎發(fā)，喜愛之情油然而生：“我能得以逃離大周與燕都王宮，亦仰賴汗王全力相助?！?/br>
    有恩必報乃人之常情，況且若無長孫義默許相助，她的絲綢生意又怎會在庫孫國內(nèi)開展如此順利，使得她如今更能放開手腳去做自己喜愛之事。

    然長孫義卻搖首否認道：“王后連接兩國情誼，為我?guī)鞂O帶來無盡財帛生機，早已歸還在下昔日恩重?！?/br>
    “都說草原人生就大方隨性，”兩人你來我往謝來謝去，重昭面上早已難抑粲然：“怎地偏偏汗王與眾不同，不灑脫還別扭。”

    她避開他訝然神色，低聲表達心跡：“左不過你我如今夫妻一體，又何須客氣至此。”

    大抵是從那時開始，他才忽地發(fā)現(xiàn)，她與他之間的距離，遠沒有他想像得那般遙不可及。

    臨出發(fā)前，因心知此去數(shù)月乃至半年難歸，長孫義一連數(shù)日待在木甲室內(nèi)不見人影，最終只將“冠者五六人”與“童子六七人”送至王后所居鳳澤殿院內(nèi)。

    木雕大約半掌大小，以歌舞與浴水造型居于流水潺潺間，端的是滿目花團錦簇，山水悠遠，成了一處極為亮眼的殿內(nèi)微縮景觀。

    長孫芙見過后更是四處嚷嚷恨不能整個庫孫王宮都知道，逼得莫那婁菲蒂氣勢洶洶地趕至漫雪殿與茂眷納伊對峙：“jiejie莫要忘了，你我均出自庫孫高門，本該齊心協(xié)力一致對外。怎地現(xiàn)下總是胳膊肘往外拐？”

    “王后為人謙遜和善，進入王宮后也算時刻保全你我顏面，”緩緩放下手中賬冊，茂眷氏只與莫那婁氏好言相勸：“你非要咄咄相逼，除卻令自己不快罷，可還有其余收獲?！?/br>
    “那也比你這馬屁精好！”

    莫那婁氏冷眼橫過那賬冊，三步并作兩步搶到手邊唰唰撕個粉碎，還恨恨踩了幾腳：“我看jiejie你當(dāng)真掉進錢眼兒里糊涂了去！”

    眉間蘊起不耐，茂眷氏正待爭執(zhí)，莫那婁氏立即搶先道：“她是王后，真要將你的阿芙搶去身前認作親女，你以為你還有反抗余地不成?！?/br>
    此話一出，茂眷氏果然如她所料變了神色。

    她因此又添油加醋，抓住機會挑撥離間道：“更不必提汗王現(xiàn)下對她愈發(fā)寵愛，哪怕她自己不開口，汗王或許都會  替她做了這個主！”

    茂眷氏的性子慣是不爭不搶，畢竟高門貴女出身，自小本也無需爭搶何物。

    可她在長孫義后宮中地位尷尬，論信任與熟悉不及碧荔，論寵愛不及莫那婁氏，多年來唯一倚仗便是阿芙，母女二人相依為命這許久，她決不允許有人來爭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