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松了口氣，結(jié)果在大門鎖孔被旋轉(zhuǎn)打開那一瞬間，他看見走近來的不是平常那位溫柔體貼的妻子，而是……一位從地獄里爬出來的，堪稱鬼魅的惡魔。

她抱著腦袋徒然尖叫：“啊啊啊啊啊——?。?！”

顧建宇猛地撲過去抓住她四處亂撞的身體，急促地吼道：“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女人說話的舌頭仿佛都沒法縷直，顫顫巍巍的吐出一些字眼：“給我……我要rou……快給我，我要死了！聽到?jīng)]有我要死了！好難受！我真的好難受啊?。?！”

聲音很大，針扎似的刺激著耳膜。

顧建宇也在這一瞬間猛然明白過來。

——毒品！

那些隱藏在燈紅酒綠下的白色殺手，把刀刃對準了這位溫柔的人，再無情斬落！

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為時已晚。

顧遲被吵醒了，光著腳丫“噠噠噠”地跑出門，在看見這面目全非的這一刻后，也著實嚇得不輕，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一嗓門哭了出來。

叫聲，哭聲，無奈，掙扎，憋屈，脅迫……顧建宇處在整個人高度的壓制中，神經(jīng)和瞳孔縮小成針眼大小，全憑四肢自己圈住發(fā)瘋的妻子，然后死死地勒緊懷里。

“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咬咬牙堅持住好了，只要再堅持堅持……”

他曾經(jīng)這樣自我麻痹。

可惜麻痹永遠又被現(xiàn)實痛擊的那一天。

直到了解到真相的那一刻，所有的努力和汗水都支離破碎了。

他已經(jīng)不敢再去回想那段時間是如何度過的，妻子就像是一顆**，不知道會在何時爆炸，他不敢讓街坊鄰居知道這件事，也打心里地害怕面對毒/癮患者，小顧遲抑制不住的恐懼更是這份感情的催化劑，刀刀對準心臟進行凌/遲。

等待他的不是楊康大道，而是漆黑的地獄和冰冷的尸體。

顧建宇覺得空氣里似乎攙著辣椒水，每一次的呼吸都能嗆得肺腑生疼，在體內(nèi)肆虐著，手腳控制不住開始痙攣，現(xiàn)實強行把他從試圖渙散的意識重新拼湊鞭打，然后推向問題。

“怎么辦？”他把雙手插進頭發(fā)里，“我到底該怎么辦？”

顧遲還這么小，我還這么無能為力，整個家庭剛剛起步，說好要一起逆流而上的，你怎么就在半路上扔下我們了呢？

她發(fā)瘋的面孔和以往溫柔的笑容重合了。

女人曾經(jīng)說過的話浮現(xiàn)在耳邊。

“現(xiàn)代人分為三種，有用的在往前走，沒用的被拋棄，剩下的就是死在這條路上的替死鬼?！?/br>
“我希望我能幫到你，為你推波助瀾，為你斬清一切阻礙?！?/br>
“時運不對，不是你的錯，我們只是生在了這個扯淡的年代?！?/br>
“你一定可以掙脫出去！”

回憶向上噴涌，只言片語被串聯(lián)，曾經(jīng)在那舊巷屋檐下說過的話被重新翻了出來，無邊的黑暗中被點起一小盞昏黃的燈，光暈被染開，小孩的懵懂無知，男人的精疲力盡，以及女人的孟浪多情與無邊的期許。

從幼年時便相互認識，以往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打開便能看見鄰居家的那位小姑娘，自己的調(diào)皮搗蛋和少年志氣都被對方盡收眼底，這些時光經(jīng)不起風霜的拷打，注定要破滅。

女人熬不過惡魔，死在了一個仲夏的夜晚。

“對不起……”

“我陪你走不到最后了……”

兩代人的努力，終于在今天畫上了一個句號，所有的奮斗和苦熬也總算是又了潦草結(jié)果。

夢想雖然實現(xiàn)了，但也遲到得太久。

整整過去了二十多年。

顧建宇實在是控制不住，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舊書，再把那兩張詫異甚大的照片揣進懷里，像個被搶了糖果的小孩一樣負起離去。

中午吃飯的時候，顧建宇才開口說道：“我再也找不到這么一位全心全意為我保駕護航的人了?！?/br>
其實顧遲也隱隱約約記得一些后面的事情。

老媽一天比一天憔悴的臉，無法控制的情緒，明明上一秒還在微笑，可能下一秒就開口失聲尖叫，活像是被吸干了魂魄的干尸，但那雙眼睛永遠是明亮的，在看向自己的時候，里面總是泛著溫柔的溫水。

那雙手也總是很輕柔地撫摸過自己的頭頂。

原來一直在害怕的是他們自己。

二十多年過去，舊巷子的地早就被政/府征用開發(fā)，如今煥然一新，她也終于打破了留在顧遲心中那副呆滯的形象。

對了，還有顧建宇入獄的那件事。

他自己一邊吃飯一邊剝繭抽絲地說道：“當時的高利貸只是一個虛頭，自從你媽死后，這事情就成了我心中的的一個疙瘩，一直放不下，只要碰見機會都要貼身去一探究竟，我為了和他們扯上一定的關(guān)系，哪怕是個當冤大頭，用盡手段，主動跳進火坑，我想知道到底是誰害了她，可惜我終究是個小角色，沒別人的手腕和智商，不僅把自己搭了進去做替死鬼，還連累了兒子你。”

——原來是這樣。

顧遲拿著筷子的手一頓，有些心虛地往鐘從余身邊刮了一眼，最后埋頭扒飯，嘴里包著吃食悶悶道：“沒事的，爸，都過去了。”

如果不是因為如此，他估計也和鐘從余會戛然而止在最開始。

所以，一切東西都是注定的。

洗碗的時候，鐘從余的手機接到一條短信，天氣轉(zhuǎn)晴，飛機下午三點半起飛。

小余兒又把臉色拉得跟個倭瓜似的。

顧遲“喲”了一聲，拿過抹布把手上的水珠擦干凈，笑道：“走吧，天命難違啊寶貝兒，去收拾東西，我送送你，把小紅帽擰著一起，回去之后讓他麻溜地滾去學校上課?！?/br>
鐘從余觀察了一下，四周沒人，湊過去在顧遲耳垂上輕輕地咬了一口，然后低聲道：“我等你?！?/br>
顧遲一機靈，將就著手上的帕子給他一臉糊了上去。

顧遲：“好好好，行行行，我只讓你等我?！?/br>
魏如鴻突然在身后冒出個腦袋出來，將鄙夷的神色都寫在頭頂了：“什么！我剛剛聽見你們讓我回去上課！可以不會去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最后一章=v=

第77章龍井第十二

時間這種東西，在不同場合下真的會不一樣。

以前高中上課，能把四十分鐘熬成一個世紀，玩游戲卻能不知不覺間度過一個下午，如今忙起來，十八連軸轉(zhuǎn)，認知里面只剩下累，困，疲倦，和不知今夕是何年。

等顧遲再次回到貓吧，已經(jīng)步入夏天了。

離開的時候還是冬季，厚羽絨服厚針織帽，繁瑣復(fù)雜地往身體上堆砌，重量能把人活活壓死，如今回來一身輕，白短袖配上大叉褲，走兩三步甚至還能跳起來。

下飛機后，剛把手機打開，消息就普天蓋地地炸來了。

今天鐘從余有學術(shù)發(fā)布會要出席，期間沒空，所以微信破天荒地被王大串占了屠屏榜首位置。

剛從閘機口出來，顧遲皺眉，彎腰拉起行李箱的拖桿，然后十分嫌棄地點開那99＋紅點——

“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