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下次淇河來，不能再讓她吃冰淇淋和零食了，小孩兒腸胃不好，昨晚上因為這個去醫(yī)院了?！?/br>
陸麗芝一聽，懊惱得直拍腦袋:“那可麻煩了，我晚上下班得去看看她。”

陸漾起就是怕她這么自責，所以一開始沒打算說?，F(xiàn)在說清楚了，他安慰道:“我去看過了，淇河現(xiàn)在好多了，你晚上不用再去跑一趟?！?/br>
陸漾起說完帶學員去了，陸麗芝坐在前臺，心里還惦記著淇河。有個學員進屋找陸麗芝打考試卡，等人走到跟前敲了敲柜臺她才反應過來。

下午，陸麗芝的丈夫老徐來接她下班，路上經(jīng)過一個水果店，透過櫥窗玻璃看進去，里面擺著好多色澤鮮亮誘人的新鮮水果。陸麗芝不經(jīng)意掃了一眼，心里就有了想法。

于是第二天早晨，陸漾起打開冰箱準備取瓶礦泉水時，發(fā)現(xiàn)原本存水的位置都被整齊碼放好的各式水果取代了。陸漾起從后廳繞道前臺，正好遇上陸麗芝又在吃香蔥大包，味道特別具有攻擊力。

窗外，清晨的陽光不暖不燥，和風微拂，一切都是美好而安寧的......除了這股子熏人的油膩味。

“小姨......”陸漾起無奈地搖搖頭。

“哎呦我知道啦！下次不把包子帶來前臺吃啦?！标扄愔ペs忙回他一句。

“誰敢不準你在前臺吃？駕校都是你的，在哪吃我管不著?！标懷鹱叩酱箝T口，將換氣閥打開，同時拉開玻璃門通氣。他真不是個話多的人，但顧念著陸麗芝今年已經(jīng)因為血壓問題看過好幾次醫(yī)生了，所以得給她敲個警鐘:“醫(yī)生囑咐清淡飲食，結(jié)果你頓頓都是重鹽重辣......算了，說了你也不會聽?！标懷鹞⑽櫭迹Ｗ∵@個話題，因為想起一些讓他說不出重話的回憶：

陸麗芝是個能干的女人，從小和jiejie相依為命。20歲正當青春時，去跟著鐵道部拖泥沙的大貨車司機學開貨車。跑貨的時候，幾天幾夜都在路上不分晝夜地熬，那個時候哪有女孩子主動學這么累的活呢？但是陸麗芝偏偏熬了過來，就是為了陸漾起。當時，陸漾起的母親剛生下孩子沒多久，就和陸漾起的父親雙雙殞命于地震中，用身軀護著這個獨苗。

為了照顧陸漾起，陸麗芝做男人都喊累的活。因為技術(shù)落后，當年的大貨車方向盤和磨子一樣難轉(zhuǎn)，特別重，陸麗芝的雙手總是布滿水泡，最后慢慢成了老繭。陸漾起從小聰明，讀書的事沒讓她cao過心，但是一個未婚的年輕女人帶著一個孩子，總是少不了受人非議。

為了給陸漾起最好的條件，來代替缺失的父母親情，陸麗芝累出了一身毛病。在陸漾起初中時，陸麗芝攢夠了錢，開了這所駕校，在培訓學員的過程中認識了車管所的安全員老徐，兩人結(jié)了婚。婚后一直沒有孩子，一檢查，竟是因為陸麗芝身體太差。

陸麗芝身體差。

鐘澤真的不相信，從來都是大嗓門、一只手能把讀初中的陸漾起拎起來揍，可就是這樣一個虎虎生風的人，竟然體虛。直到現(xiàn)在，陸漾起的小姨父時常變著花樣地煲藥膳湯，仍然沒能養(yǎng)好陸麗芝的身體，她每月都要按時去醫(yī)院報道，不是血壓就是內(nèi)分泌，各種小毛病層出不窮。

陸漾起這人，雖然表面看起來不近人情、冷心冷性，可心里卻比誰都關(guān)心陸麗芝。想讓她不吃油膩的，又不忍心說她，太難了。

陸麗芝不知道這么短暫的空隙里，陸漾起的心思已經(jīng)這么重，只當哄小孩似的敷衍：“好好好，知道了?！?/br>
陸漾起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直看得她頭皮發(fā)麻。

眼看著到了接送時間，再不出發(fā)就要被堵在路上了，陸漾起從抽屜里眾多車鑰匙中挑出接送車那把，往外走。

“要不我再請個教練？看你最近都瘦了一些?！标扄愔ジ诤箢^，心疼地看著陸漾起愈發(fā)硬朗削瘦的臉頰輪廓。

“算了吧，趁著暑假我有空，可以幫忙分擔一些。等我開學了再請新教練?！标懷鹫f。

***

天將將亮時淇河就醒了，爬到鐘澤床上來鬧。她昨、前兩天睡得太多，養(yǎng)足了精神，褪去病秧子的虛弱后又成了一個跳脫的調(diào)皮蛋。

不多時，鐘清源也早起晨讀了。鐘澤這個當老大的，不好意思一直賴在床上，就起床做早餐。

鐘澤繼續(xù)去駕校練車，大概是因為這兩天沒休息好，他的進展不算太快。一個上午，他只系統(tǒng)地練了3次，雖然把科二的所有項目都模擬了一遍，但是效果并不好。

鐘澤開到曲線行駛時，因為方向盤打得慢了一點，導致車頭貼線。陸漾起居高臨下站在不遠處的坡道上，似笑非笑：“快合格了，也就只差個30分。”

鐘澤沒停，直到走完曲線才把車停到庫里。他下車，幾步跑上斜坡，并肩和陸漾起站在一起，看著整個訓練場緩慢移動的車:“成為一個老司機的過程是艱辛的，我早有預感。”他看起來感觸頗多。

“需要即興賦詩一首嗎？”陸漾起揶揄他。

本來是句玩笑話，沒想到鐘澤一聽，覺得很不錯，當即回他一句：“陸教，且容鄙人醞釀一二?！?/br>
陸漾起像看白癡一樣看了鐘澤幾眼，正要開口，鐘澤堵住話頭：“陸兄，今日你瞧不起我，三日后，我一定讓你刮目相看?！?/br>
......

這個話題是聊不下去了，鐘·話題終結(jié)者·澤總是知道如何把一個高素養(yǎng)的人逼到想暴力解決問題。陸漾起就是如此，他抬起手給了鐘澤一個腦瓜崩，然后轉(zhuǎn)身下坡。

鐘澤跟在后頭，安靜地踩著陸漾起走過的位置前行，也不作詩了。這種時候，氣氛倒是還行，沒有練車時的恨鐵不成鋼，只是安靜平和得走著，像朋友相處時一樣。

“滴滴——”鐘澤的手機響了，他從褲袋里取出來查看消息。是導師的，說是項目要提前開始，目前先不用寫綜述了，如果能提前去學校更好。

考研之前，鐘澤看過一些經(jīng)驗帖，對于導師提前叫學生到校幫忙的事例已經(jīng)見怪不怪。尤其和這些免費勞動力相比，鐘澤真的很幸運了，還可以領(lǐng)工資。要換做平時，鐘澤肯定二話不說就去幫忙，畢竟是積累經(jīng)驗，但是現(xiàn)在，鐘澤卻很想拒絕。

理由......理由大概是考駕照？為了又苦又累的練車放棄學習經(jīng)驗好像說不過去。如果不是為了駕照，那又是什么讓他不想去學校呢？鐘澤停下腳步，想著這個問題。

前面不遠處，陸漾起聽見身后的腳步聲停了，于是回過頭來問：“怎么了？”

“沒，沒事。”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簡單的三個字，鐘澤卻莫名磕巴了一下。

☆、踩腳

陸漾起見鐘澤神色有異，大概是不想說，于是沒再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