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了。

他方才叫那迎面吹來的紙?jiān)藝槀€半死，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屋子里空無一人，生怕是黑坨子一家早已歸了西，不放心自己才頂了人樣跑回來，如今瞧見是燒紙錢紙人，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

過年燒紙錢本是無妨，但在人家院子后燒，便是送晦氣了，黑媽方才動了肝火，也是罵黑坨子仗著與蘇老六關(guān)系好，做事厚臉皮沒分寸。

“我奶那年吃完年夜飯，打了個盹，就沒了，我還以為她睡著了，叫了她半天。。?！焙谯缱永涞尿榭s下來，蹲在地上，蘇老六躲到他身旁，借他魁梧的身子擋風(fēng)，前面捧著那紙?jiān)?，才覺得暖和許多。

“每年都是這個時候，我一叫，我奶就來了，今年不知道怎么了，這么久還不來。。?！焙谯缱游翘?，聲音越來越小。

蘇老六明白，大體是投胎去了。

他知道黑坨子心里也明白，只是不愿相信。

“再等等，腿腳不好，興許來得慢?！?/br>
蘇老六給黑坨子點(diǎn)上一支煙，自己也抽上一支，兩人在寒風(fēng)中相依偎著。

“我奶膽子可小，村里鞭炮聲大，我奶就站在外面，不敢進(jìn)來，我那時候年紀(jì)小，拉著我奶才把她迎進(jìn)來，跟我爹娘一說奶奶來了，可把他倆嚇壞了，屁滾尿流往家跑。。?！焙谯缱映橹鵁?，笑的嗆了兩口，直咳嗽。

蘇老六也跟著笑，想著黑媽那個腿腳，肯定跑的一溜煙似的。

“我奶說，底下小鬼可不好相處，給她的錢，先叫那群東西搶去一半，剩下的也得賄賂了去，可我總想著，賄賂也得有錢啊，年年多燒點(diǎn)，我奶手里就能剩點(diǎn)，今年還給她準(zhǔn)備了個丫鬟，想著能伺候她。。?！?/br>
蘇老六聽罷，不好意思地把懷里的紙?jiān)怂砷_，跟厚厚的幾撻紙錢擺在一處。

黑坨子說著說著，不知不覺抽完三支煙，與蘇老六一起望著那火盆發(fā)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嘿嘿一笑，站起身，將余下的紙錢紙人都扔到火盆里燒。

蘇老六見狀跳起來，叫道：“你奶奶來了？哪兒呢？我沒瞧見??？”

“沒來，再也不會來了”。

黑坨子扣了火盆，抹了抹臉，吸著鼻子對蘇老六笑道：“我奶沒牽掛了，肯定是見我過的好，放心投胎去了，六爺，咱回吧?！?/br>
蘇老六嘆了口氣，點(diǎn)點(diǎn)頭，拉著默默哭泣的黑坨子，向家的方向走去，轉(zhuǎn)身見樹后躲著個小姑娘，眼神呆滯，臉蛋紅撲撲的兩朵紅，只得打發(fā)那東西，說道：“你自求活處去，不要回來”。

小姑娘點(diǎn)點(diǎn)頭，身子僵硬厚重，卻比紙還輕巧，天地間得了自由，轉(zhuǎn)眼飄入林子，乘了風(fēng)，沒了蹤影。

番外～

7.

“老黑啊”，走到家門口，蘇老六拉住一路沉默不語的黑坨子，小聲說道：“回去別跟你媽置氣，也別回嘴了?！?/br>
黑坨子心里堵著，只是擤著鼻涕，半晌才慢慢點(diǎn)點(diǎn)頭。

蘇老六看他這高壯身子熊一般，鼻子眼睛都紅紅的，好似黑瞎子委屈成了小媳婦，不由得摸了摸黑坨子的腦袋，半摟在自己懷里，拍了拍那厚實(shí)的背脊，輕聲哄道：“你媽跟咱們不一樣，她膽子小，怕這種事情，你不能欺負(fù)你媽。。?！?/br>
黑坨子這次是聽進(jìn)去了，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將臉上的鼻涕眼淚囫圇個兒擦了，忽然停住，抬頭望天。

蘇老六正瞧著他，此時也跟著一道抬起臉，就覺一絲冰涼覆在臉上。

那漆黑夜空中，洋洋灑灑落下細(xì)雪，微一碰觸，就化成了水，柔弱不堪。

“今年最后一場雪了吧”，蘇老六嘴里呵著白氣，仰頭望著天空，看那無窮無盡的細(xì)密雪花落下。

“真好看”，他嘴里說著，通紅的雙手不自覺插在了兜里，縮著脖子，嫌那飄忽的細(xì)雪往領(lǐng)子里鉆。

那雪花沾了人，登時濕膩了一片，黑坨子摸摸自己堅(jiān)硬的短發(fā)，好似成了根根小冰柱，再摸摸蘇老六的濕軟黑發(fā)，趁機(jī)胡亂揉了一把。

蘇老六哪里肯讓他糟蹋自己的發(fā)型，甩著腦袋好似條小狗，搡了黑坨子一拳，自己也傻笑著退開幾步。

兩人正笑鬧著，突然被兩束強(qiáng)光晃了眼。

那黑暗的馬路上不知何時停了一輛黑車，堵在別墅門口，此時亮了前燈，直直照在他們二人身上。

這四周荒林本就沒有什么燈光，眼睛自是習(xí)慣了黑暗，見著光亮便有些酸疼，蘇老六瞇著眼睛，以為是遇上找麻煩的，手掌擋住大半強(qiáng)光，仔細(xì)往那處看，只見一個男人下了車，身影有些熟悉，只是背了光，瞧不清臉，待走的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殷澤。

“阿澤你怎么來了？你不是在殷家鎮(zhèn)么？”蘇老六乍一認(rèn)出殷澤，急急迎了上去，將黑坨子甩在身后。

“我來看看哥哥除夕夜招的小姐，長的好不好看”。

殷澤面色如常，說的話卻是要噎死人，一雙淺褐色的眸子在夜色中閃著幽光，冷冷地在黑坨子身上掃了幾圈，最后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

任誰都看得出殷澤窩著火，筆挺的身姿背著燈光映襯，宛如黑社會要找麻煩一般，黑坨子被他盯了幾秒，默默地往蘇老六身后藏。

蘇老六一向面子重于一切，黑坨子到底是自己請來的客人，殷澤不客氣就算了，也不能這么慢怠人家，趕緊擺擺手讓黑坨子先回屋，自己拉住殷澤小聲問到底出了什么事兒。

黑坨子如蒙大赦，夾著脖子遛進(jìn)屋，渾不知殷澤用目光在他背上已經(jīng)剜了幾刀。

“到底出什么事兒了？今天不是要你坐鎮(zhèn)的么？殷家鎮(zhèn)出事兒了？”黑坨子一走，蘇老六抓著殷澤就連珠炮似的問。

殷澤倒是一反常態(tài)，渾身低氣壓，任蘇老六在旁邊喋喋不休，悶不吭聲許久，細(xì)雪落了滿肩，直接甩開蘇老六的手，向車上走去。

“你去哪兒？你給我站??！說清楚了！”蘇老六被殷澤這一來一走弄的滿腹狐疑，拽住殷澤的風(fēng)衣不松手。

“什么事兒都沒發(fā)生，大家都很好，一切都很好”，殷澤終于回過頭，盯的蘇老六膽怯地縮了手，又氣呼呼地說道：“我怕你不好，來找你，可你也好的很?！?/br>
蘇老六拉著殷澤，呆立在雪中，有些不明白殷澤在氣什么，但他本能地覺得不能放這么生氣的殷澤去開車。

雪夜，山路滑，他怕殷澤出事。

以蘇老六這種神經(jīng)的寬廣程度，怎么也猜不到，殷澤平日成熟干練，現(xiàn)下實(shí)則在耍小孩子無賴脾氣。

他氣蘇老六說黑坨子回老家過年，可一轉(zhuǎn)眼人就出現(xiàn)在這別墅里。

他也氣自己辛辛苦苦從殷家鎮(zhèn)趕回來，卻看見蘇老六和別人摟摟抱抱。

他甚至氣蘇老六讓黑坨子先進(jìn)屋暖和，把自己攔在冰天雪地里問話。

他最氣的是，蘇老六沒了他也可以開心快活。

番外～

8.

雪越下越大，厚厚地積在車頂，沒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