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了，那應(yīng)該是個瘦削的男人。

    或是說，少年。

    那人并不回避躲閃，聞聲一步步走出樓閣，他像是身體受了傷，動作極為僵硬，不時搖晃脖子與手臂，調(diào)整關(guān)節(jié)位置。

    謝鏡辭腦海里閃過一個天馬行空的念頭，這樣的姿勢，似乎跟人偶一模一樣。

    隨著少年逐漸前行，她終于看清了前者的模樣。并不是張多么出眾的臉，面色蒼白、羸弱瘦削，唯獨一雙眼睛生得極為漂亮，瞳孔圓潤黝黑，如同溢了水光的珍珠。

    少年似是被月光刺了眼，微微蹙眉，抬手擋在額頭上。

    進(jìn)入此次歸元仙府的，盡是些修為有成的年輕修士，謝鏡辭認(rèn)得其中大部分臉，卻對此人毫無印象。

    她心下好奇，出言詢問：“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少年用黑澄澄的眸子一眨不眨盯著她。

    謝鏡辭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從出門到現(xiàn)在，他一直沒眨眼。

    他沉默著將兩人上下打量一番，毫無血色的唇輕輕張開，嗓音是如水般的清雅干凈：“如今是什么時候？”

    見謝鏡辭茫然愣住，少年眉心微動：“自從云水散仙封閉神識，過了多久？”

    謝鏡辭：？

    對于傳統(tǒng)的修真界人士而言，這番言語或許有些突兀，但不得不說，這臺詞，她熟得很啊。

    但凡是一部穿越劇，主角莫名其妙去往陌生的朝代，必定會隨機(jī)選擇一名幸運路人，拉著人家衣袖問：“如今是什么時候？”

    裴渡心覺不對，向前一步，將謝鏡辭護(hù)在身后：“封閉神識？”

    世人皆知云水散仙莫名失蹤，仙府一日荒廢，眼前的少年卻能準(zhǔn)確道出這四個字，恐怕與她關(guān)系匪淺。

    少年皺眉：“你們不知此事？”

    “那位前輩失蹤五百年，無人尋見她蹤跡。”

    謝鏡辭道：“道友怎會知曉其中緣由？”

    少年若有所思，目光幽幽。

    沒帶任何猶豫地，他道：“哦，我就是云水散仙?！?/br>
    晴―天―霹―靂。

    謝鏡辭：？？？

    謝鏡辭：“等、等等！云水散仙不是一名女修嗎？怎會是這副模樣？而且你說她封閉神識，理應(yīng)陷入沉眠，又怎能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

    劇情發(fā)展完全超出預(yù)料，她聽得滿心小問號，不遠(yuǎn)處的“云水散仙”則略微皺了眉。

    “我天生缺了一脈情根，待得修為有成，便居于歸元秘境之中，苦研情之一字，卻因鉆研太久，無甚成果，人瘋了?！?/br>
    簡而言之，就是走火入魔，被逼進(jìn)了無法破除的心魔里。

    “心魔禍?zhǔn)?，我獨自居于歸元，無人能協(xié)助舒解，便自行封印神識，把身體鎖在后山的清心陣中，想著假若秘境開啟，路過的修士能順道發(fā)現(xiàn)，助我一臂之力，破除心魔?！?/br>
    說到這里，他的語氣仍是波瀾不驚：“沒想到直至今日，始終無人察覺。”

    謝鏡辭想不明白：“既然前輩尚未被發(fā)現(xiàn)，這具身體――”

    “我自然不會毫不設(shè)防?！?/br>
    云水散仙目光稍沉：“封閉神識之際，心魔有所察覺，便攜了一股神識分.身而出，你如今所見，正是我欲要將其捕獲，分出的一絲清明意識?！?/br>
    見她露出了然之色，少年又道：“本體陷入沉眠，我與心魔也會隨之失去意識。身為神識，需尋得一名宿主住下，我當(dāng)時千鈞一發(fā)，來不及細(xì)選，在入眠前入了這個傀儡里。”

    對于這位前輩而言，似乎是男是女、相貌如何，都是毫不需要在意的事情。

    裴渡皺眉：“如今前輩蘇醒，那心魔和云水散仙本人……”

    “不錯。”

    少年自始至終保持著面無表情的死魚臉，即便事態(tài)緊迫，也仍是語氣淡淡：“心魔應(yīng)該也已醒來。清心陣多年未破，靈力衰微，恐怕支撐不了太久――倘若心魔入體，令我本體徹底發(fā)瘋，秘境之中定有大亂?！?/br>
    云水散仙再不靠譜、性格再古怪，那也是個化神巔峰的大能。一旦如他所言出了岔子，莫說置身于此地的諸多修士，估計連秘境本身都會轟然坍塌。

    謝鏡辭本以為此番進(jìn)入秘境，屬于修真養(yǎng)性的養(yǎng)老旅行，沒想到畫風(fēng)一轉(zhuǎn)，成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刺激的搏命倒計時。

    時間緊迫，她來不及細(xì)想太多，沉聲道：“我們應(yīng)該做什么？”

    “去正殿。”

    云水散仙道：“我本體周圍布置了諸多驅(qū)邪符，心魔無法靠近。它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唯有破壞正殿中的護(hù)心鏡，引邪氣擴(kuò)散，侵蝕清心陣法。”

    護(hù)心鏡乃是云水散仙精心煉制的法寶，有驅(qū)邪除魔、鎮(zhèn)壓邪氣的功效。

    歸元仙府妖魔鬼怪?jǐn)?shù)目眾多，卻在她失蹤之后依舊老老實實，沒惹出太大亂子，究其原因，正是因為護(hù)心鏡驅(qū)散了邪氣，震懾一方。

    “我不過一縷神識，對上心魔毫無勝算，還望二位小友相助――請隨我來?！?/br>
    云水散仙說罷便走，謝鏡辭跟在他身后，好奇道：“前輩，若要化解危機(jī)，還需破除心魔。能否冒昧問上一句，前輩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云水散仙：“……?”

    云水散仙：“我忘了?！?/br>
    他語氣沒什么起伏：“我沒有本體的全部記憶，只記得極少一部分往事，若要知曉心魔內(nèi)容，必須先找到它和那部分神識?！?/br>
    說到底，他不過是一縷出體的意識，而云水散仙活了兩千多年，識海浩瀚無邊。

    “所以，二位也無須把我喚作‘前輩’?！?/br>
    少年道：“我凡俗名為‘楚箏’，琴箏的箏，如此稱呼便是。”

    云水散仙無門無派，無情無欲，身世無從知曉，是修真界里頗為神秘的一名散修，知曉這個名字的，恐怕不超過十個人。

    楚箏對秘境了如指掌，帶領(lǐng)兩人穿梭于密林之間，沒費多大功夫，便有一座高聳的堂皇大殿闖入視線。

    想必那便是正殿。

    或許是出于無聊，云水散仙獨自在秘境里鉆研多年，用術(shù)法建造了諸多風(fēng)格不一的房屋。有南城水鄉(xiāng)的園林、大漠恢宏的高閣，乃至于修真界浮空的樓宇，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叫人眼花繚亂。

    其中位于中央的，是座仿古式宮殿。

    進(jìn)入歸元仙府的人數(shù)量不少，此地又居于最為顯眼的正中，行至一半，謝鏡辭就已能見到三三兩兩的修士。

    孟小汀與莫霄陽卻是不見蹤影。

    “既然神識都需要尋找宿主，”她用傳音道，“心魔應(yīng)該也正附在什么東西上，對吧？”

    楚箏點頭：“護(hù)心鏡乃是至純至凈之物，心魔若想將其損毀，最簡單的法子，是附身于邪祟之上，沖破正殿外的種種驅(qū)邪咒法，待得進(jìn)入正殿，便灌入邪氣，令它喪失神性。”

    其實這種法子成功率極低。

    心魔也只是被分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