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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她備的。 午后聽聞她去了北軍校場,就敦促瓦當(dāng)熬起了湯。段天縱治軍,講究從嚴(yán)從艱,時時防著人因過于靡適而墮了堅韌之心,連自己兒子也不例外。自有記憶時起,段青林就沒睡過一張柔軟的床。 是以北軍營的伙食是全京城出了名的差。而且放飯的時間極短,但要誤了時辰,就只能餓著肚子過夜。 北軍營有個舊武庫,十幾年前就荒廢了,與飯?zhí)酶舻貥O遠(yuǎn)。蘇晏知道她頻去北軍營其實是為了那武庫,因而怕是沒機會吃上一口熱飯。 懷璧痛快喝完那盅雞湯,一時暖流灌入四肢百骸,舒坦地像在冬日暖陽下打了一個長長的盹。此時給她一匹馬,她能不帶歇口氣地追擊韃子三千里。 但蘇晏給她的是一桿筆。 雞湯也拯救不了她對寫字的厭惡。 “說吧,抄什么?”懷璧踢著腿走到桌邊,手欠地將蘇晏一筒子筆挨個摸過,最后挑了根最粗的,理由很簡單——不容易折。 蘇晏眸光掃過,見她握筆的姿勢與握刀不遑多讓,張了張口,仿佛欲說什么,卻只是轉(zhuǎn)身從架上取下一本書,沒有多話。 “這是景軒書肆待刊的新書,還沒來得及付梓,過幾日就要還回去,你替我抄一份,我好將原書還回去?!碧K晏將書遞給她。 懷璧隨手抓過,一見那書名,眼底卻亮了一亮。 。 懷璧不喜看書,但和沙場相關(guān)的東西倒是沒那么抵觸。 心中不耐稍稍平了一些,抬眼覷蘇晏一眼,翻開第一頁。 蘇晏已轉(zhuǎn)身至架邊,抽下另一本書,安安靜靜翻開。似并未將讓懷璧抄書之事放在心上,已抽身忙乎別的事去了。 懷璧見他垂目攤開的書頁中,神情專注,每一翻頁,白色袍袖如浮云般移動,襯著暖柔黃光,有幾分行云流水的仙氣,心中躁動不知何時稍頓,連不平也減了些。 也許他并非有意捉弄,的確是手上的事太多,騰不出空來抄書,又性子孤僻,不愿出會館請人,才就近抓了自己當(dāng)苦力。 畢竟他們京官越到年底越忙,不像自己,上京述職,純粹是休假來的。 算了算了,這年頭討個生活,都不容易。 像他這樣一天到晚挖空心思寫人壞話、還要編排地駢四儷六、有理有據(jù)的,更是不容易。 這個點了還在讀書奮進,大概是朝中能人輩出、自己又一直升遷無望,有些焦慮罷了。 雖然努力的方向不太對,但比起燈一上就去花樓尋歡的薛守他們,已算是積極進取的好青年。 畢竟像她這樣天賦卓絕天資過人天縱英才的人實在是少。 細(xì)想起來,這蘇晏除了嘴賤心黑,也沒什么別的大毛病。 想著,她攤開素紙,提筆飽蘸墨汁,隨口寒暄了一句:“蘇大人看什么呢?” “哦,”蘇晏眼皮微掀,卡著書脊單手不疾不徐地將攤開的書一合,“?!?/br> “……” 神他媽的沒什么大毛??! 揣著一肚子三昧真火,懷璧握起那根能拿來寫對聯(lián)的筆,在紙面上重重落下一個點,墨汁頃刻穿透紙背,在昂貴的黃花梨桌面上留下一道印子。 蘇晏側(cè)目掃了一眼,對“力透紙背”四個字有了新的認(rèn)識。 自重逢到現(xiàn)在,他損失了一本前朝流下來的古籍孤本,一支兩三年方能得一支的上等狼毫,一方端州古硯,一瓶一年只出幾塊、研完調(diào)好的宿墨……目下這紙這桌已算不得什么。 都不知道說她克文房四寶還是克他? 算了,克就克了。 “靖安侯陸將軍銘者,字驚弦,江洲牖安人也。銘家世世受射……” 一個“靖”字寫完,一張素紙三之去二,只剩下可憐的西南一隅。紙面正中央,左“立”又“青”似牛郎織女,中間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銀河。 蘇晏看她寫完第一句話,默默轉(zhuǎn)進書架后,又取出厚厚一摞素紙。 這么抄下來,這本書得有桌子厚。 再回來時,懷璧已寫到第二句的“牖”字,這個字更過分,恰如大開大闔的作風(fēng),一點余地都不留,四仰八叉、大大剌剌占了一整頁紙。 就這樣,右半部分還沒寫明白。 一筆一劃仿佛被這冷天凍著了,緊緊抱成一團取暖,上下相覆、左右相蓋,粗的粗、細(xì)的細(xì),卻不約而同地將中間的空白擠得只剩一點可憐的微光,似被小貓扒拉過的線團。 還隱約仿佛大概漏寫了一橫。 蘇晏終于忍不住輕嘆口氣,走到她身后,下意識伸手去扶她小臂。 下一瞬…… 伴著一聲凄厲尖叫,蘇晏的胳膊發(fā)出“咔嚓”一聲脆響。 “少爺,你怎么了?!”窗外瓦當(dāng)急急問,就差要不顧風(fēng)化,推門進來。 蘇晏忍著痛:“沒、沒事……” 瓦當(dāng)卻沒有立刻退去,在門口踟躕半晌,終忍不住吞吞吐吐著開口:“少爺,顧將軍,你們玩歸玩,但玩、玩的時候,悠、悠著點……” 室內(nèi)懷璧鐵青著一張臉,左手捏住蘇晏的小臂,冷道:“蘇大人要做什么?” 小子,暗算我?就憑你? 蘇晏輕嘆口氣:“下官見將軍抄了這么久,眼睛恐怕有些疲勞,想幫幫大人?!?/br> 你會有這么好心? 懷璧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松開手。 蘇晏向她伸了伸手,示意她把筆給自己。 懷璧猶疑片刻,將筆往他面前一杵,筆尖飽蘸的墨汁被她這么重重一帶,一道锃亮的墨“啪”地一下甩上了蘇晏衣襟。 墨是黑的,蘇晏心情五彩斑斕。 我,何苦來哉! 口中嘆著氣,手卻接過她遞來的筆。懷璧讓出一個人的身位,蘇晏傾身過來,攜著他身上獨有的藥香,混著跟前的墨香,分明極淡雅的兩種香氣,卻剎那呈侵襲之勢,令他略略折腰的身形亦顯得格外高大。 懷璧仰目望著他的側(cè)臉,微微有些恍惚。 26、第二十六章 蘇晏左手將廣袖一撩,提筆在硯臺中重新舔了舔墨,撇去多余的,在懷璧那個門神似巍峨矗立的“牖”字旁,落下一筆。 “誒這個字我寫過了,你寫下一個……” 懷璧話未落,見他筆下如行云流水,很快一個端正秀挺的“牖”字就已寫好。 看看那個縮在角落里、像受了欺負(fù)卻風(fēng)骨不減的小“牖”,和自己那個腳踏三山五岳、一方惡霸似的大“牖”,懷璧唇角輕輕抽了抽。 這倆字并排,活活有了一種猛虎嗅薔薇……啊不,啃薔薇的感覺。 蘇晏的字瘦中有勁、秀里藏鋒,似一把君子劍。懷璧雖牛嚼牡丹,但多少還是能嚼出點牡丹香氣。 不過他平素若非寫折子,一般喜歡寫行書,面前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