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是沉默的，沈平格不會察覺到不對勁，可神情總歸是不會偽裝，他們?nèi)チ思遗０秋埖辏蕊埳蟻淼臅r候，沈平格問他：“心情不好？”

這個氛圍和環(huán)境很適合問出他的問題，可他琢磨不透自己的情緒，他們之間好像隔著一層紗網(wǎng)，很容易捅開，很容易破裂，可破裂之后的后果，連燕實在不知道。

指尖蘸了蘸茶水，他在木桌子上寫。

-想喝抹茶。

“就因為這個蔫了啊，”沈平格笑出聲，伸手撥了撥他頭發(fā)，“想什么呢？想喝今天下午放學(xué)給你買就是，唔，只是不能加冰了，不然這么冷的天喝了要肚子疼?！?/br>
牛扒飯很快上來了，軟白的白米飯上放著烤熟的牛扒，褐色的醬汁澆上去，溏心蛋一戳就破，流出金黃色的蛋液，連燕埋頭吃著，借這種單調(diào)的動作來掩飾。

快要吃完的時候，沈平格忽然開口：“下個月我可能要離開一個月左右?！?/br>
連燕錯愕抬起頭來看他。這么久。

“參加個奧數(shù)比賽，那個比賽時間比較長，和那回的作文比賽不一樣，去的地方也遠(yuǎn)，”沈平格用筷子頭戳開了溏心蛋，他不喜歡吃溏心蛋，但記得連燕愛吃，于是夾出來到了連燕米飯上，“你吃了吧。這一個月自己好好照顧自己，好像也沒有什么需要囑咐的，就別忘了吃飯，省得又低血糖了。”

連燕再次心里咯噔一聲，疼的厲害。

“怎么這個眼神，”沈平格笑著說，“又不是不回來了，回來給你帶點(diǎn)那兒好玩的東西?！?/br>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七號。

十一月有三十天還是三十一天？連燕對這種事情總是不記得。那沈平格年底大概也回不來的，跨年的時候他也見不到沈平格，只是一個月而已，連燕卻覺得難過，他攥的手心疼，又松開手，同他比劃。

-你不是只需要參加決賽嗎，怎么去這么長時間？

沈平格愣了下，面色如常，直視著連燕，仍在笑：“不是啊，大家不都是需要從初賽開始的嗎？”

騙人。

沈平格應(yīng)該覺得他很笨吧，這點(diǎn)東西都記不得。

連燕忽的想，他好像一直都在給沈平格帶來麻煩，帶來困擾，快樂是有的，稀松落在難過的海綿上，流進(jìn)孔隙里，就那么消失了。

他看向窗外大片的陽光，光照的眼睛疼，他又蘸了白水，在桌子上寫。

光追尋著濕潤的痕跡，竭力烤干他的話語，他寫的很慢，指尖又抖，卻努力寫的橫平豎直。

-那推薦信呢？

作者有話說：

謝謝。

“呢”的最后一筆曲折，連燕寫完那個字，突然心里生出無端的悔意來，他倉皇的遮住那幾個字，妄圖用五指阻礙沈平格的視線，光線已經(jīng)把字跡吞吃殆盡，手指無力的攏起來。

沈平格垂下眼看著他寫，很久沒動，時間拉長，他忽的又抬起眼睛，開口。

“我扔了，”他的話語輕飄飄的，“怎么了？”

連燕心里那點(diǎn)若有若無的疼終于落到實處，扎的特別深，把他直接釘在椅子上，他看著沈平格，說不出話來，手指完全攏住了。

溏心蛋慢慢流出蛋黃，淹到米飯上，在陽光下泛著光。

“連燕，那個視頻里出場的不僅是你，還有我，我不是什么偉大的人，我很自私，我不想讓別人看到這個視頻，”沈平格嘴角的笑意很淡，慢慢說，“所以你不需要覺得，我扔掉推薦信全是為了你，連燕，這樣沒有必要，你會累，我也會有負(fù)擔(dān)?！?/br>
連燕比劃給他看：可他不一定會刪掉視頻，你也知道的。

“還有別的方法嗎？”沈平格反問他。連燕啞言。

“其實一開始，我雖然沒有刻意要去瞞住你，但也沒有想過對你坦白這些事情，”沈平格說，“推薦信也沒有那么重要。說到底，衛(wèi)子平覺得我作弊，我人品有問題，覺得靠我自己的實力，我到不了決賽。但連燕——有推薦信，我可以直接去參加決賽，沒有推薦信，我依然可以去參加決賽?！?/br>
連燕有時候覺得自己很笨，他就是很笨！腦子轉(zhuǎn)不過圈來，一味跟著別人的思想走。他有時候喜歡這種笨，他可以讓自己慢于世界，這沒關(guān)系?？蛇@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變聰明了，他輕而易舉聽出沈平格的意思，他知道沈平格說那些話無非就是想讓他沒有負(fù)擔(dān)，他想讓自己別多想。

“相信我一下，”手覆蓋上連燕攏住的手，沈平格離近了些，“好不好？”

他有理由說“不”嗎？

他就是給沈平格帶來麻煩了啊，沈平格什么都考慮周全了，他周全的保護(hù)他，周全的體諒他，甚至在這個時候，沈平格還在反過來安慰他。

過了半晌，他“嗯”了聲。

“其實還有個原因，”沈平格笑眼看著他，“這是你第一次談戀愛，我做哥哥的，總歸要給你點(diǎn)好的體驗，等你回頭想起來，初戀盡是些不好的，那也挺難過的，是不是？”

連燕又開始過多揣摩他話里的意思，不安陡然生長起來了，他掙開沈平格的手，又攥住他的手腕，在他手心里寫。

-以后你會離開嗎？

他寫的很清晰，沈平格一定看得懂，可他又不確定，畢竟他寫的很急。

沈平格頓了下，和他對視，說：“你呢？”

連燕心里幾乎要燒起來了，他不停在心里說“我不會”，好像說多了那些話就會從破損的音帶里鉆出來，溫柔的發(fā)出耳語一般的音量，他急急的要在沈平格手心里寫，沈平格卻合上了手，揉了揉他的后頸，像對待小動物，“時間還很長，不要急?！?/br>
連燕眼神是渴求的，他想要從沈平格那里獲得一個答案，一個承諾，承諾是免費(fèi)的，論斤稱也沒有關(guān)系，他只要沈平格說句話就行。可沈平格沒有說給他聽，走出牛扒飯店門的時候，掛在門上的風(fēng)鈴響動，他突然想起了沈平格之前和他說過的話。

“其實我沒辦法單方面認(rèn)定我的責(zé)任感是弱，還是強(qiáng)，我不喜歡那些虛話，什么一輩子啊，永遠(yuǎn)啊，好像非得語言上對物質(zhì)和精神上忠貞才行，”沈平格那個時候說，“是不是很奇怪？我覺得我挺有病的，那種無傷大雅的東西，我一點(diǎn)都不想說?！?/br>
他們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就在前幾天，連燕看書看到“責(zé)任感”這個定義，他記得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沈平格說他的責(zé)任感很弱，他跑到沈平格的房間，把那一段給他看，然后用手語和他說，你的責(zé)任感很強(qiáng)的。沈平格隨后給他說了這些話。

他還是笨！他明明記得沈平格不喜歡承諾那種東西，他卻還是要問。

但他們之間還是相安無事，晚上的時候，沈平格依然來找他吃飯，為了避免像中午那樣沒有飯可以吃，他們跑著去的，連燕笑的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