踹的軍人連著帳中的燈燭、木床等，一同砰然摔地，半天爬不起來。

    他的同伴大喝：“什么人……”

    封嘉雪身著赭紅色戰(zhàn)袍，身量修長筆直，她陰沉沉地垂目盯著帳中，兩個軍人連忙爬起來，給她跪下。

    封嘉雪開口，聲音低沉帶點(diǎn)兒?。骸罢任迨魅粘烤毢笤谒袑⑹棵媲白鰴z討，做不到就逐出軍營！”

    身后跟隨的隨行官記下：“是！”

    眼見這位女將軍轉(zhuǎn)身就要走，兩個被罰的軍人中其中一人不服，高聲：“我二人為將軍抱不平，將軍為何罰我們！”

    封嘉雪回眸。

    她身上看不出多少女性柔美特征，她堅硬冷肅，比這里的每個男兒郎，都更有氣勢。燭火照著她的眉毛和長睫，她淡聲問隨行官：“剛來的新兵蛋子？”

    隨行官點(diǎn)頭：“剛來十天。”

    隨行官這一次不等將軍發(fā)怒，便提前呵斥二人：“我軍中禁止兵卒談?wù)搶④姡绕涫菍㈩I(lǐng)的私事。將軍饒你們一命，你們還不謝恩！”

    封嘉雪沒有再理會身后人啰哩啰嗦的話，她出了營帳門，繼續(xù)巡查。身后將士們沉默地跟著她，靜了許久后，隨行官才委婉替人求情：“大家都是關(guān)心將軍您。您被原家落了面子，大家為您不平?！?/br>
    封嘉雪：“為我不平最多的都有誰？”

    隨行官愕然。

    封嘉雪回頭望著他們這些將領(lǐng)們，似笑非笑：“封家子弟為我抱不平的最多吧？都想我嫁去涼州，把益州軍讓出來，好讓我那些不成器的兄弟們有出頭的機(jī)會?！?/br>
    眾人低頭，目光躲閃。

    封嘉雪微笑：“沒事，別怕，我沒打算跟你們算賬?！?/br>
    眾人神情剛一松，就見她臉上笑瞇瞇的，眼中卻沒笑意：“從明日起，加訓(xùn)兩倍！我是對你們cao練太少了，才讓你們有這種關(guān)心我私事的閑情逸致?！?/br>
    眾人震驚哀嚎聲中，封嘉雪揚(yáng)長而去。

    回到自己的軍帳中，封嘉雪便開始四處找原家前后寄來的那幾封信。

    她軍務(wù)繁忙，若不是今天聽到那幾個新兵多嘴，她都忘了聯(lián)姻這回事了。如今有點(diǎn)功夫，封嘉雪將信翻出來，從頭到尾讀了一遍。

    從聯(lián)姻到抱歉，前后時間相差不過十日。

    燭火昏昏搖曳，女將軍的身影映在帳上，隨風(fēng)而忽高忽低。封嘉雪將一身幾十斤重的鐵甲脫去，又滿不在乎地曲起膝蓋。

    她低頭拿著匕首，將靴子和自己的腳底板割開。

    撕開的靴子混著血rou，沒法再穿，她的腳也畸形可怕，和尋常女郎完全不同。

    封嘉雪將這些束縛全都摘去，然后癱倒在身后木板上，手背覆眼。她思量著聯(lián)姻的前后反復(fù)是何緣故，又好奇原霽那小子，竟然這么快成親。

    封嘉雪喃喃自語：“原讓……原霽……”

    她尤記得自己幼時去長安時，和原霽打架的時光。

    原讓攔在他們兩個之間，左勸右哄。原霽真幸運(yùn)，他打架輸了，還有他二哥背他哄他安慰他，他連吃飯都要他二哥喂。

    封嘉雪的嫉妒，從頭到尾。

    她討厭原霽！

    倏忽這么多年過去，原霽隨他二哥回了涼州，再沒有消息。封嘉雪在益州，成為了獨(dú)當(dāng)一面的女將軍，將同族所有男子穩(wěn)穩(wěn)壓一頭……

    女郎安靜地睡在榻上，青絲散落，濃黑如云。到這個時候，封嘉雪才有點(diǎn)兒身為女郎的柔和感。

    燭火晃一下，她從榻上一躍而起，咬著筆將長發(fā)隨意一攏，開始涂抹信件，給涼州回信。

    她初時想給原霽寫信，只是狼毫落在紙上，女將軍愣了半天，問自己：“那個‘霽’字怎么寫來著？他怎么取這么復(fù)雜的名字？”

    封嘉雪試著畫了兩個字，怎么看都不像“霽”字。她干脆將兩個字涂黑，換一行重新寫，這一次，是給原讓——

    “原二哥，信我已經(jīng)收到了，也理解你的苦心。有那么一個混蛋弟弟，二哥你一定很不容易。

    “但私情歸私情，二哥如此耍我，我好歹是朝廷封的云麾將軍，我的面子很重要，也要給我身后的弟兄們一個說法?！?/br>
    封嘉雪偏過臉，燭光照在她勾起的唇角上，頗有幾分桀驁邪氣。只是寫信，她都能想到原讓無奈的樣子。

    封嘉雪獅子大開口：“二哥總要補(bǔ)償我吧？今年朝廷給涼州的糧草，二哥送我一半，我就原諒你們了。不然，我益州軍，不是好惹的?！?/br>
    —

    離三月驚蟄日越來越近。

    隨著婚期越來越近，整個涼州嚴(yán)整以待，氛圍與往日格外不同。然所有人都忙著，原霽這個新婚郎君，卻躲遠(yuǎn)開，跑去和自己的好友一起去塞上跑馬。

    趙江河出塞打仗去了，茫茫綠野一望無盡，只剩下原霽和李泗這對好兄弟。自然，“十步”也在天上跟隨著二人，同時自由自在地捕獵。

    騎在馬上，李泗側(cè)頭看原霽：“你不用去準(zhǔn)備婚宴么？”

    原霽側(cè)過臉，幾分別扭地慢吞吞：“有什么好準(zhǔn)備的，反正有我二哥?！?/br>
    李泗：“關(guān)小娘子也沒有找你玩？”

    原霽立刻：“我不見她！我整日很忙的……哪有婚前不停見面的！”

    李泗笑：“你忙著跑馬？”

    原霽無言。

    少年騎在棕馬上，緩緩走了許久，他回頭：“我真的要成親了……我根本不了解關(guān)幼萱，我二哥都沒成親我就要成親了……我還做夢，不停夢她……”

    李泗頓一下。

    他低聲：“難道你不想成親？要是反悔的話，現(xiàn)在還有機(jī)會。不然等你成親當(dāng)天……你二哥一定會打斷你的腿！”

    原霽皺起眉。

    諸事虛幻，發(fā)展得如此快，快于他的反應(yīng)。他隱約覺得婚后會和現(xiàn)在不同，到時候，他就不是現(xiàn)在的他了……

    “七郎！七郎！”

    原霽和李泗在塞上一圈圈跑馬，遠(yuǎn)遠(yuǎn)的，束翼騎馬來找他，大聲喊：“七郎，五郎……就是你親哥蔣墨來了！他剛來，就跑去找關(guān)小娘子了！

    “他不安好心！他肯定想拐跑小淑女……”

    原霽臉色猛變，調(diào)轉(zhuǎn)馬頭沖下丘陵，和束翼匯合。

    李泗茫然：“你這就不迷茫了？”

    —

    春風(fēng)望盡，天穹遼闊。

    正備嫁的關(guān)幼萱迎來了一位貴客。她立在屋外長廊下，鐵馬聲撞如鈴。院門口的少年郎君垂臉對她笑時，她目中浮起驚艷色。

    據(jù)說此人叫蔣墨，是原霽的親哥哥。但是在此之前關(guān)幼萱從來沒聽過。

    而這位“公子墨”，是長安第一美人。

    名不虛傳。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大婚！

    ☆、第 19 章

    在原家人看來，關(guān)幼萱比她那個死去的堂姐好。

    關(guān)妙儀從未關(guān)心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