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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夫繼續(xù)供長明燈。 她在佛前祈愿:“祈國泰民安,祈少青魂安,祈涼州大昌,祈勿忘少青?!?/br> 她念叨了千百遍狼崽子,她卻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等到人。從這日夜里開始,關幼萱又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做夢。 前世的夢,竟然仍在繼續(xù)。 她夢到原霽死后,涼州徹底被摧毀。涼州一半被割給了漠狄,自己還留了一半。在夢中,原淮野和蔣墨出走武威,他們前往涼州被割讓的那一半,失去了蹤跡。 關幼萱本想追隨,被阿父和師兄嚴厲制止。關幼萱沒有跟著父親回江南,她留在了還屬于大魏的這一半涼州的土地上,為原霽立完墓碑后,關幼萱在此生活了下去。 原淮野和蔣墨帶走了小太子,在野不在朝。從那以后很久,關幼萱都再沒有見過原家兒郎。 武威郡依然屹立在大魏的國土上,涼州百姓的尊嚴和希望,卻全隨著割讓國土而離開。從建樂二十六年開始,涼州百姓開始了長達三十年的流浪西域,無家無歸。 昔日坐落在武威郡最中心的原家府邸,隨著原家兒郎們盡出西域、消失蹤跡,原家的神話,也消失在了這片地方。涼州百姓們依然記著原家,漠狄人的貪得無厭卻沒有止境。 戰(zhàn)爭仍在繼續(xù),百姓們仍然生活在痛苦中,不斷的叛亂發(fā)生在涼州,長安愈發(fā)覺得涼州不服管。 一年年過去,涼州雖名義上有一半屬于漠狄,實際上完全成為了漠狄的地盤。 關幼萱生活在這里,她學了醫(yī)術,學習救死扶傷。父親多少次叫她回姑蘇,關幼萱都沒有同意。她走過涼州的每一寸土,她尋找著原霽曾經活過的痕跡。 在他生前,她從未真正地去了解他,愛他。 在他死的那一刻,她才愛上他;而從那一刻開始,屬于關幼萱的漫長劫難才啟程。她無法讓人死而復生,她只能去救更多的人。她不知道原霽年輕的不到二十歲的生命,他訴求的到底是什么,她便用一生去了解他,解讀他。 并沒有什么值不值得。 她愛上這個人,哪怕這是個死人,她也會去愛他,去了解他。 她走遍涼州,聽百姓們對原家的回憶,聽百姓們閑暇時說起的曾經的原七郎。在百姓們的口中,原霽有過無憂無慮的少年時期,他活潑調皮,有膽有色,忠義兩全……他是涼州百姓心中的大英雄。 夢中那個關幼萱,越是了解那個人,便越愛他。 她每一年都去大昌安寺為他供長明燈,希望他死后也好好的—— “祈國泰民安,祈少青魂安,祈涼州大昌,祈勿忘少青?!?/br> 夢中三十年后,關幼萱才重見到蔣墨。 長平三十年,原淮野已經去世。蔣墨和太子回歸,以涼州為根據(jù)地,和西域諸國聯(lián)手,共同抵抗漠狄,并收回涼州,處死梁王,讓年幼出走大魏的太子,終于當上了帝王。 三十年前那個被迫跟著堂兄一起出走涼州、在西域流浪的太子登位后,國策不斷下,涼州多年的漂泊,才漸漸結束。 夢中的關幼萱和并不熟悉的蔣墨在涼州隨意一酒樓飲酒,二人的聯(lián)系樞紐,一是涼州分化后,關幼萱的師姐被困在西域,多年不歸,和蔣墨有了師徒名分;二是,兩人都認識原霽。 夢里關幼萱問蔣墨:“你阿父……什么時候去世的?” 夢中蔣墨倚著長柱,桃花眼漾著水光。他皮膚白皙,面容俊美儒雅,身子斜倚之姿,如玉如竹,風華萬分。這般美男子,沾染了大漠風塵,微微晃著酒樽時,關幼萱出神地從他眉目間尋到原霽的痕跡。 蔣墨笑:“忘了?!?/br> 他沒有向關幼萱說起任何過往,沒有說三十年來他是如何熬下來的,沒有說原淮野是如何死的,亦沒有說他獨自流落在外,日日夜夜在大漠孤煙的壯美悲涼中,想的都是些什么。 夢中的蔣墨,微笑著告訴關幼萱:“我的侄兒侄女長大了,依然姓原,但是他們都不用再打仗,不用再為涼州上戰(zhàn)場了。原家已經沒了……但是子女們擺脫了戰(zhàn)爭,其實也挺好,對不對?” 關幼萱望著他。 她看蔣墨趴伏在案上,臉埋入臂彎間,輕輕笑:“我知道你找我想問什么……我聽說過你,原七郎那位從未明媒正娶過的未婚妻,等了原七郎一輩子。你想知道什么呢……我不了解原霽啊。 “我只小時候和他打過架。我阿父什么都給他,他不說話,只要眼睛盯著什么東西看久了,第二日那東西一定送到了他屋子里。我為此生過很多氣,很多時候我特別恨原霽。 “我阿母是長公主,原霽就是個小雜種,連名分都沒有……可我阿父太疼他了。這一輩子,我阿父只抱過他。 “……其實我們也有過關系好的時候。我和原霽同歲,更小的時候,不懂事的時候,我們一起坐在公主府的屋檐下聽雨。雨聲潺潺,我們一起坐著……我恨原霽了快二十年……可我做夢都想回到那時候。 “快五十年過去了。” -- 長平四十年,關幼萱垂垂老矣,一生未婚。 死前,關幼萱再登大昌安寺,拂去長明燈前雪。 她于佛前祈愿: “祈國泰民安,祈少青魂安,祈涼州大昌,祈……與少青來世重逢。” -- 建樂二十六年的春夜,關幼萱從夢中醒來,枕間淚水斑駁。 雨聲潺潺中,關幼萱聽到打架聲。她手持燈燭,坐在窗下。關幼萱將窗子打開,果然看到“十步”和“不留行”在外面的屋檐下打架。束翼漆黑的身影,靜靜地立在陰影中。 關幼萱伏在案上,抱著肩頭,看著雪白的、被雨水濺濕的宣紙,微微笑了一下。 關幼萱嘟囔:“狼崽子。” 她手持筆,伏在宣紙上,默寫自己夢中死前曾寫給原霽的信: “我回想我生命中帶著光走來的人,是否活得越久,越是不能忘。越是強烈的光,便越是想讓人融入其中。我以為你已經消散了很多年,但是你留下的光,我在后追了整整一生。 “我曾想是否只要過得夠久,就足以忘掉你。事實上,我一輩子,都沐浴在你留下的光輝中。月光,星辰,清風……都像你在身邊陪伴?!?/br> -- 建樂二十六年的春夜,原霽盤腿坐在進王庭的馬車中。 他短暫地做著一個混沌的夢,夢中他已死,他化作清風,化作星辰,化作月光……陪伴在關幼萱身邊。 生前他身隨涼州,死后他只隨一人。 深夜寂寂,夢中的關幼萱提著燈籠,從大昌安寺走出。天上的月光照落,將她手中提著的燈輕輕吹得搖曳。關幼萱立在風中,衣袂被風輕柔地吹動。 關幼萱低頭凝視著自己手中的燈籠,她垂下眼,月光在她面上照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