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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公主榻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7

分卷閱讀7

    顯然惹得本就不服老的他更加不服。

    房相如揚起嘴角笑了笑,想來自己今年才而立之年,算不得年輕,可也的確不能說老。不過跟宋洵相比,確實不是少年郎了。不由自主地側首又看了眼歸云亭,好像在等什么人回來似的,只見那亭中的桃笙席上依舊是空無一人,亭旁的斜柳孤零零地立在那,柳條一下下打著擺,好生無趣,像極了小姑娘低頭玩帕子的模樣。

    有些事情實在太過難忘,所以他曾經在廣袤的歲月中強迫自己忘懷,本以為又重活一世記不得那些飄渺了,可還是在那棵斜柳落入視線的時候,房相如全數想起。

    千秋節(jié)的晚上,李漱鳶趁著醉酒之時,就在那棵樹下朝自己哭著撲了過來,嘴里還說著糊里糊涂大逆不道的話。之所以是大逆不道,因為當時她已經成了自己義子的妻子。他還是將她輕輕推開了,可說的話還是記在了心里,她擰著手帕,抽泣著對他訴苦,說她過得很不幸福。

    竇楦瞧見房相如神色肅得嚇人,頗為擔憂起來,探身問道,“房六,想什么呢,你沒事吧?”

    房相如同竇楦、崔茂良各居三省又同朝為相,同僚成了好友,私下稱呼也隨意些,被他這么一叫,房相如才回過神來,嗯了一聲,將方才那不可說的秘密回憶不露聲色地淡化過去,又漫不經心地提起今日朝中爭議頗大的突厥之事,“你如何看?張齊孫三位是朝中老臣了,他們力勸主和,現在陛下圣意難斷,暫時擱置下來。此事若不解決,日后必成大禍?!?/br>
    竇楦聞言正了色,沉吟片刻道,“張齊孫這三位是跟著那姓長孫的后頭跑的,如果長孫老賊主和,朝中定有不少人趨炎附勢,跟著應和?!?/br>
    東突厥這事情不是一年兩年了,前朝的時候那里就是個讓人頭疼的地方。主和,無非是從國庫掏些錢帛,再不然兩國聯姻,派一位貴主過去,換來幾年的太平??墒菐啄曛竽??再送去銀子和女人?

    房相如搖著頭說不可,道,“主和不妥,非長久之計。前朝更迭不及四十年,先后有六位貴主遣送突厥和親,結果如何?如今那突厥不還是屢犯邊境,倒被養(yǎng)得如野狼似的胃口不小?!?/br>
    突厥可汗在五隴阪對峙的時候開口就要錢和公主,錢不是個小數目,公主也要漂亮的。房相如不心疼戶部的銀子,也不因玉門關外的眼淚而沉痛,他求的是長久定邊之策,叫后世人永不再有憂患。

    “你放心,此事我同你一樣?!?nbsp;竇楦拍著胸脯附和道,“如今我大華兵強馬壯,良將在側,打過去有何不可?何必像前朝那般受窩囊氣。我明日就上奏陛下,叫他切勿偏聽那姓長孫的?!?/br>
    房相如欣慰地點頭,“甚好。” 看了他片刻,又提醒道,“長孫新亭好歹同陛下沾親帶故,彈劾他不在一時?!?/br>
    竇楦抱臂咂著嘴搖頭直說不懂,“阿史那豎子要陛下親女嫁過去,這是要陛下丟面子,那長孫新亭就不怕選上他自個兒的親外甥女?”

    長孫新亭何等老謀深算,必然不會將他親姐的孩子送過去。陛下的子嗣眾多,非嫡出公主就有十多位,如果真的要選和親對象,這十幾位個個都岌岌可危。

    竇楦抿了抿嘴,攬過袖子自顧自地開始遙想歷史,“突厥之胡俗,實在非我等中原人能想像的。只要沒有血緣關系,怎么來都行,毫無禮法可言,這成何體統(tǒng)!前朝有位儀惠貴主,文帝遣其與突厥可汗和親,可汗死后,她又先后嫁了可汗之子兄弟三人。嗚呼痛哉!弟及兄嫂,父子同妻,真真是敗壞倫常!” 竇尚書實在看不得這事兒,結結實實地拿手背往手心里拍了幾下,牙縫里狠狠吸了口氣,痛罵胡人的不要臉。

    父子同妻,敗壞倫常。

    后面那幾個字太過刺耳,像釘子似的字字釘入房相如心里,聽得他不禁沉沉閉目。

    上輩子李漱鳶成了他義子的妻子,只要他稍稍動心,那便是恥辱是罪人,是敗壞倫常。所以,千秋節(jié)那日終了他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與其說走,不如說逃,為了避免事情往可怕的方向發(fā)展,他只能逃走。

    今天他出言進諫,駁了陛下撮合宋洵和李漱鳶的意思,也不知道做的是否完全正確,他只記得李漱鳶那晚上同他講的她過得不好。曾經那樣驕傲的人,瞧著著實委屈的很,既然重來一次,他不忍心再看見柳樹下她那副樣子。

    同竇楦聊了幾句后,他尋了個藉口離去,也不知該往哪里走,于是任憑著直覺沿著那石子小徑往杏林深處走去。日頭已斜,半碗橙色的墨灑了出來,染透了天邊,有一輪新月掛在云端,風里有花香的味道。

    □□蜿蜒,房相如負手獨自走著,忽然聞前頭有低低笑語聲,心頭輕輕一跳,本想轉身離去,卻不由自主地邁著步子過去了。

    李漱鳶正指著花圃里最艷麗的那朵紅色的月季花側頭笑道,“冬鵑,你將那朵摘來,我瞧著甚好。”

    房相如淡淡地松了口氣,原來她是跑到這來了。

    聽聞她慣用春花入浴,直接將御庭院中瞧得順眼的花采走,冷水洗凈后,再撒入浴池中,肌膚便可不熏而香。她的確是足夠香了,只是可憐了那些花,地上扔掉的尚有半開未開的,未及秋日就搞得殘紅滿地。但凡入不上她的眼,就這么被遺棄。

    房相如站在杏花天影中看她,的確覺得李漱鳶是陛下十幾個公主最明艷的一個。女子之美,或如夏花絢爛,或如秋葉端靜,可她究竟屬于哪一種,房相如還真的說不清,只覺得如今越發(fā)看不懂她心思了。

    李漱鳶似乎聽見有人嘆氣,冷不丁地一回頭,見房相如立在身后不遠處的花影中,驚得她心頭一跳。

    房相如一動不動地在那冷眼瞧了頗久,看得漱鳶心虛極了,捏著玉骨團扇細聲道了句,“房相也在?!?/br>
    幼蓉和冬鵑知道公主其實心里頭有點怕房相,一見她這樣,趕緊提著籃子屈身行禮,生怕房相去圣人那告狀,她們這些做婢女的跟著被罰。

    房相如直著腰身負手緘默,望過來的目光疏淡得好似留白,看不出所思所想,過了片刻才問,“公主這是在干什么。”

    漱鳶從前著實被這姓房的戳脊梁骨戳怕了,說她鋪張浪費,說她不惜財物,眼看著洗個澡也要被他揪住記上一筆。他還明知故問,步步緊逼過來,她唯有硬著脖子回應。

    “是我自己叫幼蓉她們摘花的,不關她倆的事。你要是想去父親那告狀,莫扯上她倆,我一人承擔?!?nbsp;她大義凜然起來,房相如的嚴辭責令她領教過,能與竇尚書做朋友的人,嘴皮當然了得。這一次被他記下便記吧,她認了。

    一向言語不留情面的房相如微微一笑,倒是沒有要責備的意思,臉上似乎浮著溫和的神色,“公主放心,臣不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