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意識消散的那一刻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蘇澤淺身上的傷被治了個七七八八，被帝流漿醉倒的男人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

第一三三章

莫洵醒來，入目所見是一片暗沉沉的綠色。

背后觸感堅硬，臉上身上衣服上有露水的濕潤感。

空氣里有淡淡的桂花香，還有腐爛的腥甜味道。

莫洵坐直身體，晨露將那一身黑衣服上的山形紋描繪的清晰，男人撣了撣衣袖，薄薄一層露水匯成小水珠滴溜溜滾落，黑袍上一絲水漬都沒有留下。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樹上，旁邊一條小溪，男人垂頭望去，看見了一張尚帶著青澀的臉。

他扭過頭，看向另一個方向，層層疊疊在帳篷織出一片營地來，神仙妖怪來來往往，都是一副霜塵滿面的疲憊模樣。

莫洵想起來了，這是他最深刻的記憶，這是與鬼王一戰(zhàn)的最后時刻。

又是幻境？

莫洵想著。

心里一個聲音卻清楚的告訴他，不是幻境，是你回來了。

莫洵跳下樹，用了點靈力緩沖，察覺到了微妙的不對。

那滿身充溢的力量不是他在封神大戰(zhàn)時擁有的，而是后來在與天道斗爭時鼎盛期的實力。

黑衣男人往營帳方向走，正遇上一只來找他的小妖精，沈古塵讓他去議事帳。

莫洵跟了去，又聽了一遍已經(jīng)聽過的戰(zhàn)術(shù)布置，他認(rèn)認(rèn)真真的聽著，免得上戰(zhàn)場的時候忘了細節(jié)，誤了事。

討論完了，莫洵跟著白君眉往外走，眉目如畫的女人問他：“有心事？你今天很沉默啊?！?/br>
莫洵想著上一次聽你們討論時我也沒說話，你可沒問這句，嘴上回答：“哪輪得到我瞎出主意?！?/br>
“瞎出主意……所以你果然是有主意的？”

莫洵轉(zhuǎn)頭看白君眉，女人一雙眼睛明亮，帶著點深邃意味，仿佛把什么都看透了。

如同每一個徒弟對師父的感情，莫洵對白君眉即敬且愛，從來都是仰望的態(tài)度?？稍诙嗔四敲炊嗄甑挠洃浿?，敬畏少了，懷念更多，看著活生生的白君眉莫洵覺得安心。男人想白君眉大概就是從這點看出了自己的不同，當(dāng)時年少的自己在戰(zhàn)場上，可沒這么淡定。

在師父面前，莫洵不想裝：“主意沒有，只是疑惑?！?/br>
他看著周圍高高低低的帳篷，低聲問：“為什么，我們都要化人呢？”

龍不好嗎？鳳凰不好嗎？那些能呼風(fēng)喚雨的神獸不好嗎？為什么一個個都要化作人形？他們可幕天席地風(fēng)餐露宿，為什么一定要支起帳篷來呢？

白君眉看他一眼，回答非常簡單：“因為人數(shù)量最多啊?！?/br>
“既然他們的模樣最多最常用，又挺靈巧，便自然而然的都用人的模樣了。”

“師父，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數(shù)量最多的凡人會變得更多，逼得我們無路可活。”

白君眉眨了眨眼：“*八荒那么大的地方，人占得過來？窮山惡水，險絕之地，凡人能活？”

“滄海桑田，窮山惡水也會成桑田沃壤，險絕處也會被磨成康莊大道，他們占得過來?！?/br>
“那也是許久之后的事了，你為什么會想到這個？”

莫洵能說什么呢：“突發(fā)奇想而已。”

白君眉又問：“你不喜歡凡人？”

莫洵：“不討厭……也，談不上喜歡?！比绻K澤淺不是人，會少很多麻煩事。

“不討厭不喜歡，為什么要將人往最壞的方向想？”

“因為……”

因為他經(jīng)歷過了。

“……隨便想想?！?/br>
莫洵很明顯的想要結(jié)束話題，白君眉也確實沒時間再追問，她把莫洵的奇怪想法歸結(jié)為戰(zhàn)事緊張帶來的心理壓力，女人拍拍徒弟的肩膀：“別亂想，不會有事的……就算真有什么，也等我們解決了鬼王再說?！?/br>
白君眉最后給了徒弟一個笑臉，是鼓勵也是安慰。

接下來兩天，一切都按照莫洵記憶中的發(fā)展，鬼王勢大，和人鬼神聯(lián)盟打了個勢均力敵，生死存亡的關(guān)頭，莫洵沒去想什么掩飾實力，全力以赴，讓戰(zhàn)事推進更快，讓己方活著的人更多。

沈古塵、白君眉極詫異，卻抽不出時間來好好問，試探兩句都被莫洵四兩撥千斤的擋回去，圓滑的手段讓白君眉意識到自己這徒弟完全不一樣了。

做師父的用全新的眼光看待徒弟，然后發(fā)現(xiàn)莫洵在緊張，在刻意孤立自己。

黑衣年輕人展現(xiàn)出來的實力讓很多人信服他，聽從他的指揮，白君眉發(fā)現(xiàn)莫洵排兵布陣很有一套，但他這個應(yīng)該站在帥位的指揮官卻跑到了最偏的一個角上。

“你在做什么？”

白君眉想問，卻因控制著封神大陣陣眼，脫不開身。

沈古塵也想問，卻不敢離白君眉太遠。

然后劈開兩個世界的黑雷落了下來，白君眉瞬間明悟。

“你知道？！”

他竟知道劫難將至，也知道劫難以何種形式降臨。

本該和莫洵一起被留在黑雷這頭的人全被莫洵趕去了另一邊，年輕人滿足的笑了。

“是的，我知道?！?/br>
“既然知道，為什么不過來？！”

如同上一次一樣，白君眉在黑雷屏障上砸出了一道缺口。

這一次，這一邊，只有莫洵一個人。

他試探著伸手，感到了巨大的阻力，探進缺口的手指瞬間被雷電打得焦黑，然而——

這阻力，這閃電，拼著重傷，并不是不可逾越的。

男人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許多次劫難，對破境而出的節(jié)點已經(jīng)了不少了解，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跨過去，自己這一劫，便算渡過了。

他越過去，沉睡在海底墳塋的故人便能活，他越過去，就不必再打與天爭命的那一戰(zhàn)。

他越過去，就遇不上老王遇不到白，也遇不到，蘇澤淺。

黑雷那頭是故人活生生的臉，是他思念了千萬年的故鄉(xiāng)。

莫洵已經(jīng)把半個身子擠進了裂縫，雷電燒焦了他的身體，劇痛中他感覺到白君眉握住了他的手，將鳳凰涅槃之力送進他的身體，給他以生的力量。

然而在重重黑雷之中，莫洵又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