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之上，眼睛仿似看著身旁亭亭的荷，定定地，不錯視線。

清風(fēng)，綠蔭，水波，荷香。本該使人身心清凈的事物聚在一處，反倒更為吱吱心上添些焦躁無措。

阿虎竟說了那樣的話。

不受控制地，臉頰熱燙起來，吱吱只得捂住，兀自睜大了眸子：“分明，還只是好友，怎么突然說喜歡?！?/br>
不是一生一世，而是生生世世長久的情感，不再是純粹友情，而是像世間愛侶那樣糾纏的，難言的，互為陪伴的情感。

太奇怪了。

吱吱不通人間情愛，卻被友人抓住，來上一段情感真摯的剖白。怔愣地注視著阿虎的臉，他下意識后退半步，卻被人發(fā)覺了動作。阿虎錮住他的手腕，強硬地拉至身前，思緒混亂間，眼前便是那人近在咫尺的臉龐，柔軟的物事覆上他的嘴唇，溫存地廝磨片刻，復(fù)又離開。

心跳一時間變得很快。

一下一下急且亂，仿佛要躍出腔子。

阿虎松開對他的桎梏，離遠了些距離，視線只是凝在他臉上：“現(xiàn)下我且問你一句，同我在一起，好是不好？”

見他長久未曾答應(yīng)，復(fù)道：“若是同我一起，我會待你更好，想要什么，只要我辦得到，都給你?！?/br>
虎妖天生的壓迫感終于得以展現(xiàn)，縱是不曾再有肢體觸碰，吱吱仍舊覺著別扭。摸一摸嘴唇，終于支支吾吾地開了口：“阿虎，你一回來就變得這么奇怪，我，我不知道……”

“現(xiàn)下我只想聽你的回答?！?/br>
“我一樣喜歡你，可朋友，不是一樣能夠相互陪伴，為什么一定要，變成另一種關(guān)系?！?/br>
縱然語調(diào)柔和，可阿虎不想要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

是或不是，不過一句話。

吱吱說不出口。

被人這樣注視著，要求一個答案，委實太難，他甚至不知道那些情感是怎樣地留存在阿虎心里，又是怎樣促使那個人脫口而出，不容推拒地追問一個答案。

他想起小白與青年，和睦時依依挽手，細語情話，眼眸里滿溢溫存愛意。

可惜太不長久。

人心不長久，感情不長久，說變即變，最終分開，也不見得各自記掛。

這樣的情感，哪里好。

可是阿虎，不一樣的。吱吱告訴自己，阿虎雖不如那青年滿腹溫柔情話，卻也不會拋下他，與旁人結(jié)作姻緣。阿虎不會舍得冷落他，撇下他，讓他如小白一般獨坐著伴月飲酒。

阿虎沒有那么不牢靠。

可是……

方要明晰的思緒再度混亂，吱吱看著面前的男人。眉眼間不復(fù)冷厲，唇角揚起，再自然不過的溫柔笑意。

可他的眼神，分明是執(zhí)拗地，要一個答案。

什么是答案呢。

吱吱無措地立在原地，卻聽見那人再度發(fā)問：“同我一起，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

腦中只是盤桓著這三個字，只字片語在心中兀自裹成一個結(jié)，凌亂難解。

吱吱一點兒都不喜歡作抉擇。

他聽見自己慌亂的話語：“我知道你想要一個答案，可是我內(nèi)急，忍不得，所以你且再等等，我出去一下，回來再同你繼續(xù)說?！?/br>
不等阿虎回答，便用這拙劣的借口遁了。

現(xiàn)在想想，只覺得丟人。

荷間清風(fēng)拂過面頰，吱吱坐起身，小船悠悠隨波前行。

他嗅見松鼠的氣息。

行蹤不定的松鼠最愛去的地方也不過荷塘，這一回，倒是恰巧遇見。

松鼠只是擠進那小舟中，似是漫不經(jīng)心，問：“我猜你先下心情不大好，不然不會離開鋪子，來到這里乘涼?！?/br>
“不過有些亂，倒談不上煩心?！敝ㄖ匆娝墒箅S身攜著的酒壺，便道，“將果酒分我一些唄，興許喝完后，我也能想明白那些事情，不至于心亂?！?/br>
松鼠將酒壺遞與他，看著他明顯苦惱的面容，略帶稚拙地飲下壺中酒液。

“能令你心亂的，無非是鋪子里那一位?！彼粗ㄖǚ荷媳〖t的面頰，不由調(diào)侃，“果酒都能喝醉，你也是特別?！?/br>
沒心情同松鼠爭辯醉與不醉的無聊問題，吱吱隨手將空酒壺拋擲水中，微醺后話便多起來，心中纏著的結(jié)糾在一處，難受，為了排解這些情緒，吱吱索性將心情全數(shù)傾吐。

松鼠在一旁專注聽著，間或插幾句微妙言論。

“也是，既然你不明白，他不該這樣追問，這樣的事情，一時吃驚也是難免?！鳖D一頓，松鼠道，“這些事總要各自心甘情愿，一方逼迫總是不好，何況他與你做久了好友，卻忽然同你表露心意，也奇怪。”

即便醉中，吱吱仍覺出松鼠話語中的不對勁。

“阿虎沒有逼迫，他的性子我明白，這樣問，定然思索躊躇過許多天?！?/br>
下意識地反駁，再順著方才脫口而出的話語想過去，是了，阿虎肯這樣問，這樣做，定然思慮良久，是下定了心，不會變。

松鼠的面色不大好看。

隔了良久，方道：“可感情的事情說不準(zhǔn)，他對你有情，你卻未必對他有意，做了那么久好友，若你喜歡他，一早便同他一起了，何況你從來不明白這些事情，又如何回應(yīng)他的心意，好友是一回事，愛侶又是另一回事，需得分清楚?！?/br>
雖說松鼠的話語有些道理，但吱吱就是不喜歡。

莫名的。

“好友與愛侶，不過都是要相互陪伴的人，何必分得清楚?！?/br>
說出這句話之后，方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些不對勁。

松鼠聽罷，只是笑，那笑意有些冰冷意味：“不一樣的，你不會因為好友的一句話紅了臉頰，一個舉動記掛良久，然而若是有別的情感，便不同了。會記住那人細微的動作，視線會移不開，想起來時，心中的感覺也是不同?！彼麛咳バσ?，情緒一時不受控制以至于言語沖動，“我想起你時，便與想起旁人不同?！?/br>
可惜吱吱直接略過最后一句話，兀自糾結(jié)于前頭的話語。

記住那人細微的動作，視線移不開，想起來時，心中感覺也是不同。

是了，他對于阿虎，確然如此。有時候二人不經(jīng)意的一個對視，亦會使得吱吱有些不知所措。

頭一回聽見阿虎說喜歡他，仔細論來，心中并無多少排斥，只是吃驚，混亂，不知作何反應(yīng)，怕那情感不及朋友長久，便想逃。

怕不長久，不過是想要長久。

懵懵懂懂，竟也悟得心中所想。

怕那判定標(biāo)準(zhǔn)是假的，吱吱急切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松鼠只當(dāng)他明白了自己心意，心中歡喜，便揚了笑意：“千真萬確?！?/br>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讓吱吱盡快開竅我也是蠻拼的，于是松鼠越發(fā)有了悲劇的喜感

☆、第二十一章

吱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