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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與當(dāng)今之間亂世時間略長,以至于漢家儒學(xué)已非百家之首,釋道興起,與儒學(xué)并駕齊驅(qū)。又因先帝篤信佛教,于江北修筑長蘆寺,時常前往參拜,于是禪宗與玄學(xué)又更加為上層世家門閥看重。只是國子監(jiān)內(nèi)所學(xué),不可能盡是玄學(xué)。曾旭乃當(dāng)朝太傅,祖上為前朝大儒。他講學(xué)的篇章多是四書五經(jīng)中的,傳授內(nèi)容若是年長些的孩童來聽,當(dāng)覺得有點意思,可眼下國子監(jiān)中,尚有蘇晏與蕭啟琛這般字都認(rèn)不全的,聽著便枯燥無味。蕭啟琛坐在蘇晏旁邊,在紙上寫寫畫畫,一副用功的模樣,蘇晏探頭去看,卻見白紙之上全是墨點子——倒很像梅花了。他忍不住暗自發(fā)笑,蕭啟琛聽到,扭頭看過來。兩人猝不及防四目以對,蘇晏指了指經(jīng)書,示意他好好聽先生的講,蕭啟琛不置可否,繼續(xù)畫他的梅花。“……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為人君者,須得行此五者以利天下,澤百姓,是為仁君。為人臣者,行此五者,亦可以為仁臣。治世也,非一人之功,是故克、伐、怨、欲不行焉。”曾旭言畢,見下首太子聽得專心致志,不由得頻頻點頭,和藹道,“殿下可知道了?”蕭啟平頷首道:“謹(jǐn)遵先生教誨?!?/br>曾旭滿意地捋了捋花白胡子,眼神隨意地瞥向蕭啟琛,卻見他置若罔聞,只在白紙上畫著奇怪的花紋。雖然心下不滿,曾旭到底看輕了他,故而一個字也沒說。后來蘇晏又被點起來回答了好幾次,以至于他如坐針氈,恨不能趕緊回家——蘇晏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是讀書的料,小時候在家和兄弟一起念書,對方都比他沉得下心,如此大庭廣眾之下念著“之乎者也”,實在是耳朵都要生繭。這一日好不容易捱過,曾旭大發(fā)慈悲,體恤六殿下初次聽學(xué),比平時早了兩個時辰便將眾人放了。可太子殿下還有許多問題要與曾旭探討,苦了一幫跟著他的伴讀們,誰也不敢提前走。蘇晏打了個哈欠,歪倒在桌上,心道:太子殿下哪來這樣多的疑問?正當(dāng)郁悶,忽然手肘被輕輕觸碰,蘇晏偏過頭,只見身側(cè)座位上的蕭啟琛噙著一抹怡然自得的笑,向他展示自己今日所作。王公貴族愛好風(fēng)雅,必會琴棋書畫均有涉獵。然而蘇晏家中武將出身,自來不愛這些風(fēng)花雪月的玩意兒,他并不懂如何品鑒畫技,卻生平初次覺得,這幅畫好看得很:湖畔墨梅,湖中無水,梅花枯萎大半,實在不是積極向上之兆,但其中恰到好處的頹廢,經(jīng)由少年人的筆,卻顯得格外生動了。見他目光閃爍,蕭啟琛遞過來,小聲道:“送你?!?/br>蘇晏還記得不能失了禮數(shù),連忙道:“多謝六殿下?!?/br>聞言,蕭啟琛笑得瞇起了眼。他本是好相與的長相,不刻意端著、或者想要達成什么目的時,幾乎可以說是可愛的。蘇晏略微錯開眼,將這幅梅花夾在習(xí)字的紙中,一起帶回了住處。自那幅畫伊始,蘇晏便感覺到蕭啟琛時常對他示好。說是示好,可也并不準(zhǔn)確,他是天生貴胄,不需對臣子如此諂媚,然而蕭啟琛的確一到閑暇時便來找他。太子蕭啟平樂見其成,因之前在東宮私斗那事,他對啟琛始終有愧疚,見對方似是放下了罅隙,還跟蘇晏玩得不錯,便放任他們終日黏在一起。事已至此,就由不得蘇晏說什么了。好在國子監(jiān)內(nèi)都是些尚未知曉人情世故的少年,曾旭又三令五申不許拉幫結(jié)派,他與蕭啟琛相好,也不會有人對此抱有成見。這日,蘇晏清晨起了個大早,預(yù)備在院中練一套拳,活動活動筋骨。如今已是初冬,其他幾個伴讀都是文臣之子,體質(zhì)不如他自小被父親鍛煉出來的好些,這個點大約還在被窩里不愿起來。因而院中安靜得很,鳥鳴都聽不到。蘇晏對習(xí)武其實心向往之,蘇致應(yīng)允過,待他年滿十歲便開始教他,在這之前,只有一套簡單拳法用以強身健體。這套拳法剛打完,蘇晏額上出了一層薄汗,卻并未覺得舒服些。他正要去打水洗漱,驀然回首,卻見廊下站著個人影,杏色衣裳,看著單薄極了。蘇晏看清是誰后,疾步走去,道:“殿下,怎么穿這么少,不冷嗎?”蕭啟琛擺擺手:“冷不了,冬日里承嵐殿一直如此,我習(xí)慣了——方才你練的那是什么拳法,是對體質(zhì)好的么?”蘇晏頷首:“是家父教的。”蕭啟琛與他并肩,慢慢地朝向回廊盡頭走去,道:“你父親對你真盡心。我自打有記憶以來,一年也難得見父皇幾次,更別提他親自跟我說些什么體己話了。其實那日,劉慶巖他們欺負我,后來我跟平哥哥撒謊了——他雖出言不遜,可是我動手在先。你現(xiàn)在知道了,背后莫要向殿下告狀?!?/br>蘇晏不知如何接話,于是“嗯”了一聲。蕭啟琛笑了,伸手拍了一把蘇晏的后背:“你這人也太呆了,也難怪我喜歡跟你說話?!?/br>他的不善言辭竟被蕭啟琛陰差陽錯地解讀為了木訥,蘇晏不好反駁,只得認(rèn)下。他不知如何與帝王家的人相處,不論是太子,還是這個六殿下,縱然他們性格各異,作風(fēng)也不盡相同,到底生而為皇子,不能隨意得罪的。蕭啟琛又問:“那套拳……你能教我么?”蘇晏一愣,笑著點點頭。原來劉慶巖之事仍舊在蘇晏心中留下了陰影,他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不太能與蕭啟琛自然地說些好聽的溢美之詞。蕭啟琛問他,蘇晏便答了,事無巨細,知無不言。通寧二十三年的冬天奇冷無比,蘇晏身居?xùn)|宮,不曾歸家。在下學(xué)后,他時常被蕭啟琛拽著跑到承嵐殿,或是御花園,兩個人都身量尚小,卻已經(jīng)走過了許多地方。晨起鍛煉,去國子監(jiān)聽學(xué),曾旭先生偶爾對他們每個人單獨指點。就算不喜四書五經(jīng)如蘇晏,也在這潛移默化中,聽了一肚皮的圣人之言。時光便這樣日復(fù)一日地飛逝,蘇晏成了蕭啟琛在深宮中唯一說得上話的好友。盡管大部分時間,是他說,蘇晏只聽著,他仍覺得可遇不可求,皇帝賜了食物,蕭啟琛必會分給蘇晏一半,可若是功課不認(rèn)真了,受罰時也是兩個人一起。日子一久,連蕭啟平都愛調(diào)侃他們二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孤這個伴讀整天跟你廝混,哪里還有陪著孤的時候?”而蕭啟琛道:“平哥哥,你伴讀那么多個,我只喜歡他,讓他多陪我玩玩又怎么了?我可是什么事都不愛向你求,這都不答應(yīng),你也太小氣了?!?/br>于是蕭啟平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又問過蘇晏意見,索性讓蕭啟琛也時常留在東宮了。后來兩年間,國子監(jiān)的人來來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