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費(fèi)了大力氣帶回來不過因?yàn)樗鞘拞㈣〉男珠L，蘇晏的責(zé)任感總不合時宜地顯得過分執(zhí)著。蕭啟琛嘆了口氣，搓著臉道：“我該怎么做……”

因?yàn)閲?yán)肅的話題，剛才旖旎纏綿的氣息登時煙消云散，蘇晏坐直了身體，把蕭啟琛整個人連同毯子一起抱在懷里：“我不能殺他，你明白嗎？的確可以這么做，但我不能?！?/br>
這個決定要蕭啟琛自己來下，生死于人是大事，何況蕭啟豫身份尊貴。

“倒是把難題留給我了。”蕭啟琛有些頭疼，“我以為你那封信說的意思就是他大概不會活著回來……現(xiàn)在人怎么樣了？”

蘇晏道：“不太好，他哪兒都去不成?！?/br>
蕭啟琛喝過茶，又隨手拿起梅花糕咬了口。蘇晏默不作聲地瞧他，這人思考正事時喜歡吃點(diǎn)東西，足以見他并非如沈成君所想不把蕭啟豫當(dāng)回事。蕭啟豫成了塊棘手的狗皮膏藥，蘇晏后怕極了，心道先皇駕崩若再晚一些，興許他這個無比荒唐的決定會暴露，屆時不但小命難保，還會牽連蕭啟琛。

恐怕真是前些年沒做過缺德事，這千載難逢的機(jī)遇都被他們碰上了。

那塊梅花糕被吃完，蕭啟琛舔去指尖一點(diǎn)殘渣，再開口時眼底的柔軟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銳利：“那我去見他一面吧。”

蘇晏提醒道：“你現(xiàn)在不好出宮。”

蕭啟琛不以為意道：“讓柳文鳶替我打掩護(hù)就行了。他才是不好進(jìn)宮，如今老人們我都沒換，太極西殿新來的兩個小宮女還沒查清底細(xì)，不知道是哪位太妃的眼線，還是保險為好，蕭啟豫此事不干凈也不體面……”

他說到這兒，又朝蘇晏笑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若非此事，父皇哪會這么快就……說來阿晏，我該謝你那時當(dāng)機(jī)立斷?！?/br>
蘇晏心頭驀然一空，他早就知道蕭啟琛不是什么善人，從來都睚眥必報，蕭啟豫此前那樣利用他逼迫他，蕭啟琛怎么報復(fù)都不為過。但他提起生死，竟是如此輕描淡寫。

“可能放任他這么下去嗎？”蘇晏對自己道。

他握住蕭啟琛的手，輕聲道：“阿琛，你聽我一句可好？”

蕭啟琛自然地靠在了他肩上，親了親蘇晏的下巴，懶散道：“我何時不聽你的？”

蘇晏：“此事是我理虧，但卻是你們二人的恩怨，我便不再多言。以后……你現(xiàn)在不比從前了，做事要深思熟慮，不能再任性，行么？”

他說了句假大空的傻話，賭蕭啟琛能不能聽懂。話音剛落時，對方眼里閃過的遲疑讓蘇晏放了心，蕭啟琛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仍相信蕭啟琛本性不壞，只要自己看顧著，就算以后再大風(fēng)雨他也能安然無恙。

良久，蕭啟琛撲哧一笑：“你道我是誰，拿著江山做兒戲么？既然費(fèi)盡心思地得到了，我自不能落下半點(diǎn)口舌給別人作談資。放心阿晏，我心里有數(shù)。明日朝會后你等我一會兒，然后就帶我去蕭啟豫那里?！?/br>
蘇晏答應(yīng)了，蕭啟琛又恢復(fù)那黏人本性，倒在他懷里撒嬌：“下雪了，一時半會兒估計停不了。你今夜不回家吧？”

簾子被風(fēng)吹得抖動起來，發(fā)出一陣脆響。雪落卻安靜，連帶四野都沒了別的聲息。

蘇晏俯身親了親他的額頭：“行，但你想再鬧得回寢殿去，這兒太冷了。”

第61章迷局

十一月的金陵還沒到最冷的時候，近兩年時常飄雪，江南的溫潤就變作了濕寒，叫人很受不了這種黏糊糊的感覺。

城外四處都是皇家園林，也有不少權(quán)貴的別院，高墻砌起來，基本誰也不認(rèn)識誰，偶爾出入間相見也不過打聲招呼而已。有人的園子養(yǎng)了外室，有人用以朋友私會，大家心知肚明，便也從不窺探旁人的隱私。

一輛樸素的馬車停在金陵城北的某間別院外，方知早已站在那兒等著了。他見蘇晏從里面出來，先打了個招呼，隨后又見車?yán)镢@出個人。

方知詫異地認(rèn)出是蕭啟琛，急急地行禮，蕭啟琛喊他帶路，并未多話。直到往里間走時，方知縮到蘇晏旁邊，小聲問道：“陛下怎么也來了？”

“他有幾句話想同里面那位講?！?/br>
蘇晏這么說后，方知自然領(lǐng)會到深意，指向朝東的那間屋子：“人在里面了。陛下您放心，一路都好吃好喝伺候著，身體早就養(yǎng)好了，就是時常胡言亂語，難免冒犯……”

“我皇兄不是一向胡言亂語嗎？”蕭啟琛意味深長地向方知一笑，徑直走了過去。

木門被“吱呀”一聲打開，方知站在原地，后知后覺打了個寒戰(zhàn)，只覺得方才蕭啟琛那個表情讓他十分陌生，還有點(diǎn)害怕。

而他來不及多想，門又從里面關(guān)上了。

這間別院算不上奢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東廂房裝點(diǎn)得素凈卻典雅，所有家具均是竹制，顯得格外別致。蕭啟琛看了一圈，伸手推開了緊閉的窗。

陽光立刻傾灑進(jìn)來，照得半邊房間都清晰了。他環(huán)視一周，終于在榻上看見了蕭啟豫。

出征前對方意氣風(fēng)發(fā)，又是三十余歲風(fēng)華正茂的年紀(jì)，倨傲而尊貴，如今蕭啟豫蜷縮在榻上，蓋著厚厚的棉被，臉色灰白，兩頰瘦得凹陷了，閉著眼好似要將自己和世間其余的人或物都隔絕開來一般。

屋里多了別人，蕭啟豫往里間一側(cè)身，煩躁道：“滾出去！”

蕭啟琛居高臨下地望向他，由心底生出一種快意來：“皇兄，不愿看我是誰么？”

他聽了這聲音渾身一抖，掙扎著要坐起來，蘇晏不失時機(jī)地扶了蕭啟豫一把，拿來憑幾和軟墊讓他靠著。做完這些，蘇晏又退到旁邊，對一切都充耳不聞了。

蕭啟豫不可置信地打量蕭啟琛一番，直到目光接觸了他衣裳上的龍紋，這才開口：“你來做什么，看我還沒死么？”

蕭啟琛好整以暇坐下，倒了兩杯茶，作勢要給他一杯：“不好意思啊皇兄，搶了你夢寐以求的東西。只是你看看自己，就算被他們知道你還活著，又能改變什么呢？”

他好似永遠(yuǎn)明白怎么去戳中對方最難堪的地方，蕭啟豫聽了這話幾乎勃然大怒。他掀開被子，缺失的左腿橫在那兒，姿態(tài)很是丑陋：“是不是你讓他——讓蘇晏去做這些！我說呢，那日戰(zhàn)場上為何突然身側(cè)就沒人……”

“王爺，”蘇晏不帶情緒地打斷他，“是你不隨大軍前進(jìn)。我提醒過你，刀劍無眼?！?/br>
蕭啟琛笑著示意蘇晏別說話，彎了彎眼角：“可我聽說倘若那日阿晏不救你，你就直接死在亂軍中了?；市謱让魅嗽趺催@樣不客氣呢?！?/br>
“少來！”蕭啟豫冷笑，“見我如今這樣，你心里早樂開花了吧？”

蕭啟琛見他不喝那杯茶，索性端回來自己捂在手心汲取溫暖：“就因?yàn)檫@個樂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