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擦不完的地步。

去醫(yī)院的路上，鐘御一直沒有開口，哪怕徐祈清已經(jīng)用近乎哀求的語氣想要看看他的傷口，他也只是沒有應下。為了不讓對方看到自己嘴角擦不凈的血跡，鐘御索性把人拉過來靠近自己，然后側(cè)了下頭半枕在對方的肩膀上。

徐祈清的身|體又冷又僵，面色也蒼白著褪盡了血色，鐘御這么靠過來，給了他必須坐穩(wěn)成為依靠的念頭，反倒比把他拉到自己懷里要更好一些。

到了醫(yī)院要處理傷口時，徐祈清還沒有|意識到自己一直在握著鐘御的手。直到急診室的醫(yī)生要把人帶進手術室，鐘御才輕輕覆住他的手背，安慰地拍了拍，示意他松開手。

他沒有被允許跟進去，傷口到底有多嚴重，才會到不得不進無菌手術室的地步？

徐祈清捂住自己的眼睛，倚在了手術室門前的墻壁上，冰冷的白光從他的頭頂罩下，如同束住困獸。

醫(yī)生出來說明情況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將近三個小時，徐祈清一直站在墻邊，匆忙迎上去時，小|腿已經(jīng)整個麻木了。

但這些細末與聽到消息后的感受完全無法比擬。

上顎十三針，舌中七針。鐘御是被槍|身前側(cè)的準星劃傷的，裂口長且深，感染率也很高。這些還并不是最棘手的部分，在被挾持之前，那把手|槍已經(jīng)開過火。槍|口的降溫處理顯然并不高明，火|藥與槍|管摩擦產(chǎn)生的高熱甚至會出現(xiàn)火焰。雖然已經(jīng)冷卻過數(shù)秒，但當這種危險的溫度與細|嫩的口腔皮膚接|觸時，所帶來的傷害仍然是非常可觀的。

何況槍口還被粗|暴地直接塞至了喉|嚨。

徐祈清先謝過醫(yī)生，又忍不住追問道：“您的意思是，他現(xiàn)在暫時不能說話了嗎？”

“病人傷的不只是喉|嚨，喉管神|經(jīng)也受損了?！贬t(yī)生道：“喉管神|經(jīng)的恢復手術非常難，抱歉，我們現(xiàn)在暫時沒有這個技術。”

徐祈清怔愣了一下：“那他……”

“如果喉管神|經(jīng)沒有恢復，是不能發(fā)聲的?！奔痹\室的醫(yī)生見多了生死，安慰他道：“不過個體還是有差異的，奇跡也都是人創(chuàng)造的?！?/br>
“……謝謝。”都已經(jīng)能稱之為奇跡了，徐祈清干澀道：“辛苦了，謝謝您。”

他又跟著去記下了各種禁忌和養(yǎng)護方法，等到鐘御的局部麻|醉藥效消退過半，才被允許見到病人。

鐘御還穿著膝上沾了灰的衣服，是之前被胡超挾|持時半跪在地沾上的。他只是在口腔縫針，醫(yī)院急診室的病房又常年緊張，所以既沒有病號服也沒有病床。手術結(jié)束后處理好拿完藥就可以離開了。

看見男人的時候，徐祈清手里正拿著病例袋和開好的藥。等兩人距離再近一點，他就把病例袋用胳膊夾|住，然后彎下腰用手指扯住膝處的布料，另一手輕又仔細地把上面的灰塵撣掉。醫(yī)院里人來人往，生離死別，他們站在一處不礙事的墻邊，安靜又不顯眼，仿佛已經(jīng)隔在了一處專屬的地方。

徐祈清把那處的灰塵弄干凈之后才直起身，仍舊垂著頭。鐘御伸手去握住了他的手腕，才剛剛把人握住，手背就被幾滴大顆的水珠砸到了。被砸的地方溫涼卻火燙，微微有些疼意，痛楚直直鉆入心底。

徐祈清抬起頭的時候，表情卻并無異常，只有眼眶微微有些發(fā)紅，他抿唇握了一下鐘御的手，然后放開：“走吧，我們先回去?！?/br>
畢竟是公開場合，兩個男人牽扯不清實在太過顯眼，他們又都不是可以什么都不顧的人。

徐祈清本來想要先找了人把鐘御送回A市復查，卻被鐘御拒絕了。他沒有再堅持，只是盡可能迅速地和林源一起處理了必需的事務，和鐘氏進行了必要的聯(lián)絡。天色已晚，A市的政|局動|蕩已經(jīng)收尾，市|委書|記偏幫的副派穩(wěn)定勝局。景點所在轄區(qū)的負責人也已被帶走，在這種局勢之下，聲色的工作已經(jīng)再無阻礙，項目組也不再需要徐祈清時刻盯陪。

夜色已深，但是為了復查，兩個人還是趕回了A市。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里，鐘御因為傷口的疲憊睡了一會，徐祈清也一直沉默著，安靜地陪著他。

趕到A市最大的醫(yī)院時，穆衍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他們了。這兩日鐘御不在A市，一切事項都交給了穆衍處理。他已經(jīng)預約了最好的口腔外科大夫，等鐘御一到，就把人送去進行了專|家會診。

穆衍已經(jīng)從項目組那里聽說了今天的事，等待診療的時間里，他走到診室外的椅子旁，和看著自己手掌發(fā)呆的徐祈清并排坐在了一起。

只是他還沒有開口，卻聽見了徐祈清的聲音。

“阿衍，之前醫(yī)生說鐘大哥，可能以后會很難恢復……”徐祈清的呼吸非常淺：“我很抱歉……”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沈檀心的地雷～謝謝吃雞嗎的手榴彈和pen的日常！

寫受傷這章寫得心痛痛的。

☆、Three

穆衍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想這么多，先等等看復診的結(jié)果吧。”

徐祈清仍然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輕輕地點了點頭。

診療室外的椅子是金屬制品，坐上去有些發(fā)冷，又足夠讓人保持清醒。今天折騰了一整天，午飯被鬧|事者打斷，晚上又急著趕回A市，好像連基本的生理維持都被切斷。鐘御因為需要禁食，下午做手術時已經(jīng)輸過了葡萄糖。徐祈清則已經(jīng)是實打?qū)嵉仞I了一整天。穆衍給他找了一罐熱的八寶粥，徐祈清接過來握在手里，卻好像只剩了道謝的力氣，連進食的念頭都沒有了。

穆衍看著他，終是忍不住輕嘆一聲。

“阿清，”穆衍低聲道：“你和大哥現(xiàn)在……”

徐祈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我希望他能好好的，前途無失，事業(yè)有成，健康地活到一百歲?！?/br>
“我沒有辦法……”他把臉深深地垂了下去，聲音輕到可以被微風拂散：“沒有辦法想象要怎么活在沒有他的世界里……”

“那你，”穆衍頓了一下，擔憂地看著他：“還想要和大哥一起嗎？”

“我不知道，”徐祈清重復道，他的聲音很悶，隱隱帶著鼻音和水汽：“我不敢再深陷，不知道我們會不會再重蹈覆轍，如果再一次的結(jié)果仍然是分手，那就真的是我們根本不合適?！?/br>
“……我不想接受這個結(jié)論，所以不再妄圖嘗試?！?/br>
走廊空蕩，徐祈清的聲音漸漸散在消毒液體的味道里。

穆衍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己無法再勸，這些事情終歸還是要交給這兩個人自己解決。

畢竟，舊傷難愈。

鐘御的狀況有些復雜，會診完畢的專家轉(zhuǎn)而去商量治療方案，病人被留院查看，轉(zhuǎn)到病房里時，看護的卻已經(jīng)少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