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完了要不了兩天保準(zhǔn)又恢復(fù)成老樣子，他這念頭也就是一時興起罷了。

白瓷海碗的餛飩被撂到桌上，老板在圍裙上擦著手，問他最近見沒見到封河。

李慎搖了搖頭，說沒有。

入了神壇的黃沙無疑還能活上很多年，封河在大漠二把手的位子上蹲膩了，前兩年便干脆辭了職務(wù)，拎著槍在方陸各地游蕩，打怪獸，下遺跡，順便泡妹子，當(dāng)起了不折不扣的獨行俠。他風(fēng)一樣的事跡偶爾也會傳回長安來，比如把某國的公主從婚禮上拐跑了又始亂終棄什么的……

夾起一顆餛飩，李慎咬了一口，被膩的皺起眉，他皺著眉一口一口，將一碗餛飩吃干凈。

他放下筷子。

對面沒有人。

沒有那個總會比他早一點吃完，叼著煙問他吃飽沒的男人。

他合上眼，嘴唇微微顫抖著，低不可聞道——

“大哥?！?/br>
第85章十年后番外兔子的懷表（中）

碑林如海。

一眼望不見盡頭的墓碑直直蔓延到天邊，墳頭上大多已生滿野草，這里埋得都是傭兵，生前沒什么牽掛，死后也不被人牽掛……李慎拎著水桶從荒蕪的墳碑間穿過，剛冒出頭的朝陽灑下些許毫無溫度的日光，照的他眉間那抹陰郁益發(fā)冷冽幾分。

差一分七點整，李慎走到楊火星的墓碑前，他來的已經(jīng)足夠早，卻有人比他更早。

渾身都罩在灰色斗篷里的人影背靠著墓碑一側(cè)，一只手搭在支起的左腿膝蓋上，滿頭亂發(fā)用一條灰布在頭頂纏了兩圈，臉上的胡須足有半尺長，怎一個落拓潦倒了得。或許是聽見了腳步聲，他猛然睜開眼，兩只鷹隼一般的明亮眼珠，靜靜盯在李慎臉上。

李慎皺了皺眉。

“你這是被人逮去挖礦了？”他問對方，“怎么搞成這幅德行？”

靠在墓碑上的封河拍拍屁股站起身，撐著手伸了個懶腰，手臂掛在腦袋上，沖李慎咧起嘴扯出個懶洋洋的笑容。

“我剛從不歸?；貋?。”他跟李慎解釋道，“忙著趕路，沒顧得上收拾……”他頓一頓，面上浮現(xiàn)戲謔神情，站直身沖李慎拱手作了一揖。

“差點忘了，您現(xiàn)在身份不同了，對吧？李會長？”

回答他的是一只水桶，半潑出桶的清水被封河拉著桶在空中又兜了回去，他拎著桶撇了眼李慎，只見人正低著頭，擼袖子。

“我拔草，你擦碑?！崩钌魈_往碑后走，毫不客氣的給封河分配了任務(wù)，后者將水桶放回地上，彎腰就著桶里的水洗了把臉，然后從桶底撈起抹布，沉默著開始干活。

太陽真正升起來前，楊火星的墳上已經(jīng)干干凈凈，李慎拍著土回到墓碑前，與封河并肩站著，看碑上被擦亮的字跡，一眨不眨的看著，看了很久。

……十年了。

“這小子當(dāng)上公會會長了。”封河突然開口道，卻不是對李慎說，他笑著用手指了指李慎，問那墓碑，“想不到吧？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我看這長安城，一準(zhǔn)得被他折騰的夠嗆……大哥，我去不歸海見了你說過的那什么鬼淵王，其實就是一條兩千米長的大海蛇，我蹲了它三個月，給它老窩抄了，喏?！?/br>
封河從懷里掏出一顆拳頭大小的黃色珠子，表面霧蒙蒙的，無光無亮，看起來似乎還是軟的。他將這珠子在手里用難以形容的動作捏了捏，便聽它發(fā)出嬰孩哭泣一般的聲響，聽的李慎忍不住皺起眉。

“我也不知道這東西是什么，問了人也沒人見過，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海嬰珠?！狈夂影阎樽淤N到墓碑上，靜靜的停了會，才收回來，接著道，“大哥，你能聽見的話，就到這珠子上來吧?！?/br>
“我有一種預(yù)感，總有一天，它能活過來?！?/br>
封河注視著手中的珠子，目光中混雜著無數(shù)難以言明的情感，話音在寂靜的墓原上傳出很遠(yuǎn)。

“哪怕不能再相見，我也會把這世上的寶藏，都留給你。”

………………

離開墓原，封河便要跟李慎告別。

“你至于嗎？”李慎一把將人扯回來，“趕著去上吊啊，連跟我吃頓飯的功夫都沒有？”

封河一臉無可奈何，攤手道：“我這不是答應(yīng)了人要回去接她的嘛……”

李慎呵呵一笑，冷冰冰吐出倆字：“人渣?！?/br>
然而這么點言語上的傷害根本穿不透封河那張久經(jīng)磨練的銅臉皮，他不以為意的笑笑，似乎是漫不經(jīng)心的隨口道：“聽說你跟庚衍住一起了？”

李慎點點頭，嗯了一聲。

封河皺了皺眉。

“那行吧。”他吸了口氣，拍拍李慎肩膀，向著自己那輛停在不遠(yuǎn)處的破爛越野邁開腳步，頭也不回擺擺手道，“你照顧好自己，遇到搞不定的事記得找我……替我給庚衍帶句話，就說我這傻弟弟要勞他費心了?！?/br>
李慎笑罵一聲滾你的蛋吧。

目送著那輛又臟又破的越野車駛出視線，李慎臉上的笑容無聲消失，他拉開車門正想上車，卻突然停在原地，扭頭向西望去。

一輛外形低調(diào)內(nèi)斂的灰色思考者正從路上疾馳而來。

車在不遠(yuǎn)處路邊停下，戴著寬沿禮帽的王真走下車，抬手摘下帽子，走到李慎面前。

他喚了聲慎爺。

如今兩人的身份都非比以往，王真這么叫自然是不太合適，不過無論李慎還是他自己，都并不在意。他看了看李慎，有些詫異道：“您已經(jīng)要回去了？”

“嗯，榮虎呢？沒跟你一起來？”

“路上遇到點麻煩?！蓖跽娴恼Z氣很平淡，似乎那真的只是點小麻煩而已，“他叫我先過來，應(yīng)該等一下就到了。”

“有困難跟我講?！崩钌骺粗?，目光在對方沾著血跡的褲腳停了停，后者循著他的視線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疏漏，有些無奈的苦笑起來。

“還是舊皇族的人，他們知道我離開光明宮，就派人埋伏在路上做自殺性襲擊?！蓖跽婧唵谓忉尩?，“我事先有準(zhǔn)備，已經(jīng)解決了，榮虎是想逼問出那些舊皇族的藏身據(jù)點，所以才會叫我先過來?！?/br>
李慎點點頭，道：“那行，你進(jìn)去吧，我走了。”

“慎爺。”王真開口叫住李慎，臉上露出猶豫神色，李慎扶著車門等他開口，等得有些不耐煩，才聽人低聲問：“我聽說，您跟庚衍在一起了？”

李慎挑起眉，有些好笑，道：“怎么你們一個兩個，都這么關(guān)心這事？對，沒錯，我跟庚衍在一起了。”

王真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么？”李慎沒好氣道，“祝福我聽著，其他的就免了?！?/br>
王真微微瞪大了眼，李慎等了他將近一分鐘，也沒見人開口，便搖搖頭坐進(jìn)車?yán)?，伸手拉上車門。他倒車掉了個頭，正要加速，就見王真從后面追上來，急匆匆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