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小茶館，若里頭有說書的，他便停下來聽一會兒。說書人的嘴里好似能生出花來，哪門哪路的大俠懲兇除惡、又是何等威風(fēng)，每每李云聽得如癡如醉，幾乎腳下生根，都不愿走了！

誰知、嘴里的江湖再跌宕起伏、威風(fēng)凜凜，都是殺人不見血的，而真正的血rou之軀卻如此不堪一擊。

于鳳嵐跪在廳堂中央，老祖拿著軟鞭朝著她后背一甩！啪一下！兵器與血rou狠狠撞擊，一道血痕濺起，剎那染紅了被撕裂的衣裳！

李云好似能看見鞭子打入她的血rou，折了這女人的脊梁骨！而于鳳嵐只是稍稍正正跪姿，挨下老祖的第二鞭。

第三鞭、第四鞭。沒有任何間斷，一共十三鞭。

廳堂外雨早停了，但天色并未亮起來，連帶廳堂內(nèi)依舊昏暗。于鳳嵐的脊背已經(jīng)被染得一片猩紅，她一聲不吭熬下來，臉上毫無血色，滿頭大汗。而老祖神色冷峻，其他人一臉漠然，李云在原地看得渾身發(fā)冷。老祖剛收鞭走開，李云軟著腿上前，小心翼翼扶著于鳳嵐。

于鳳嵐疼得眼眶全紅，睨了眼李云，才就著李云的牽扶站起身。

此時終于有人說話，是右座首席的男人。他輕嘆，說：“這事就此打住罷?！痹捝形凑f完，左座那位方師弟就褪了上衣披在于鳳嵐身上。男人多看一眼，卻是沒再吭聲。

李云腿腳乏力，渾身發(fā)冷，扶著于鳳嵐踉踉蹌蹌走了兩步，那位方師弟扶上她另一側(cè)，將人順勢帶過來。李云兩手落空，只好跟在后頭。

三人走過來時的廊道，于鳳嵐腳下一個不慎，差些拐倒。方師弟冷著臉，嘴上就開罵：“長著腿不走好、長了嘴不討喜！你這人活到古稀，也是禍害！”雖是罵得難聽，還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將人扶好，腳步放慢下來。

剛出門便有年輕男子迎上來，神色肅穆，低聲與男子說：“師傅，貴客到了，剛住進聽風(fēng)樓。傳話說鞍馬勞困，誰也不見；不過，若于師伯過去了，還是能小酌一杯?！?/br>
于鳳嵐有氣無力地哼一聲：“哪自然得去?！?/br>
方師弟板著臉罵：“去了又怎樣，你能吃人不成！”只是話這么說，還是順著她意，將人送到山門最上方的院落。

聽風(fēng)樓便在老祖的院子之上，幾人并未走多遠。尚未到院落門口就有人把守。

剛剛傳話的年輕男子自覺止步，見李云傻乎乎還跟著，就一把將人拉住。守門人放行于鳳嵐兩人，又堵在路上，神色肅穆，嚴陣以待。

于鳳嵐轉(zhuǎn)身入了院子，眼看就要走遠，李云扯著嗓門就嚷：“夫人！夫人！我家公子呢！我家公子呢！”

于鳳嵐稍稍回頭，李云便被捂住嘴，她神情疲憊睨了一眼就回頭走了。李云掙扎幾番，最后張嘴就咬，下一瞬就被男子摔在地上！

之前讓雨澆了個透心涼，李云本就忽冷忽熱，這下被摔了個跟頭，直接摔得眼前冒黑，滿腦金星！

“真是放肆！”年輕男子剛罵一聲就讓人喝住，回頭一看是關(guān)題豐，才收斂神色。

關(guān)題豐快步走來將李云扶起，只覺手下guntang，一摸李云額頭，竟是燒起來了。李云燒得云里來霧里去的，好容易看清關(guān)題豐的臉，氣息尚且不穩(wěn)，但張嘴就問：“公子知道我家少爺在哪兒么？”

關(guān)題豐怔一下，答：“你隨我來，我?guī)阋娝！?/br>
李云重重呼吸，鼻息間都是熱乎乎的，聞言激動極了，笑說兩聲好，頭一沉，就兩眼一抹黑，倒下了。

關(guān)題豐趕緊將人扛起來，快步往山下走，才走幾步身后就有人喊：“二爺留步！先生還等著您呢！”

關(guān)題豐回頭，沒留意到誰喊的這話，倒是在聽風(fēng)樓的第三層閣樓探出的美人靠上看到盤腿而坐的錦衣男人。

男人五十來歲，方方正正的臉看著不算俊俏，卻很是顯眼，眉目間與關(guān)題豐有幾分神似；髭須修得齊整，身上衣裳精細；搭在欄桿上的左手正把玩著一個精致的銀指套，因而露出沒了一截的左手小指。

此人正是關(guān)樊中。

第29章折子

閑心（上）

齊聽寒聽聞關(guān)題豐扛了人回房，先是糊涂，待問清楚他扛的正是李云，才皺起眉來。傳話的是個仆人，對齊聽寒很是忠心，見齊聽寒沉吟不語，頗為擔(dān)憂道：“如今貴人已經(jīng)來了，關(guān)家少爺?shù)氖虑槎ㄊ巧w不住的，公子還是少沾惹為妙?！?/br>
這話說得在理，齊聽寒哪里不知曉。他為難地擰擰眉峰，許久才起身出門去見關(guān)題豐。此時關(guān)題豐回了客房，床上躺著的確實高熱不退的李云。關(guān)題豐弄了些藥丸泡開給他灌下去，只是李云已是病得糊里糊涂，嘴里不住嘟噥著，已經(jīng)聽不出他說啥了。

關(guān)樊中那邊來了三次人傳話，都是讓關(guān)題豐到聽風(fēng)樓去。來人說話非常蹊蹺，嘴上說得是尋關(guān)題豐，卻在字里行間暗示關(guān)晟已經(jīng)到了聽風(fēng)樓，言下之意就是關(guān)三公子話太多，主子聽得厭煩，想讓他過去理理來龍去脈。

關(guān)題豐回一句：“于鳳嵐不是在么，有人堵住她嘴了？”堵得來人臉色尷尬，悻悻而去。

湊巧齊聽寒過來，與那人打了面照。齊聽寒認出這是關(guān)宴身邊的人，對方自然也是知道齊聽寒的，趕緊收斂神色匆匆走了。

齊聽寒朝關(guān)題豐說：“那是關(guān)宴的人?！?/br>
關(guān)題豐干笑：“想也知道?！?/br>
齊聽寒探頭看看床上，說：“我倒不知你有這等閑心?！?/br>
關(guān)題豐讓他取笑，靜靜坐在桌前，目光看向窗外，許久不說話。齊聽寒就坐在他身旁，忽而聽他干巴巴說一句：“權(quán)當(dāng)是還那日蜂窩的禮了。”齊聽寒愕然，卻也是記起那甜甜膩膩的蜂窩來，竟是不禁發(fā)笑道：“如此，我還欠著呢?！?/br>
兩人靜默一番，齊聽寒這才挪步到床邊去，此時李云已經(jīng)睡過去。

關(guān)題豐說：“待他退熱了，便送到石牢去罷?！币婟R聽寒回頭，他才解釋：“我總得說到做到。”說罷他就起身整整衣冠，出門去了聽風(fēng)樓。

齊聽寒給李云把了脈，把著把著就出神了。李云睡得不好，出了一身冷汗，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一抹人影就傻乎乎喊了一聲少爺。

齊聽寒剛回過神，就聽見李云有氣無力地埋汰：“山門不好，少爺與我回家去罷?！辈唤樞Τ雎暎钤埔詾榘坠硬辉敢?，只是困意涌來，勉強打起精神道：“我娘說過，平平安安，萬事皆福。我只要你好好的?！?/br>
“真會心疼人?！饼R聽寒笑說。

李云噘嘴：“只心疼你，哪來閑心給外人了?！闭f完又睡過去了。

這一覺，李云可謂睡得昏天暗地的。醒來時屋內(nèi)已經(jīng)暗下來了，一盞油燈亮著，齊聽寒冷清清地靠在窗欞上看著外頭夜色發(fā)呆。

“起來了？”齊聽寒朝他笑，“如若身子舒爽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