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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jīng)他們?nèi)ド嫌荩亲咧サ?,一共走了四個半月。可是如今再回來,算上在其他郡府等待的時間,也才走了兩個個月。他們走的時候,沙漠迎春才剛開花,而現(xiàn)在,牡丹芍藥競相綻放,訴說著夏日的繁華。沈奚靖和云秀山靠在一起,他們沉默著等待叔叔們領(lǐng)他們下車。這里是萬溪,帝京的臨城,從大梁北部上京,必要過萬溪城,這里,是帝京的最后一道關(guān)卡。沈奚靖安靜地坐在馬車里,聽著外面萬溪熱鬧的聲音。宏成三十五年,父親們還領(lǐng)他來萬溪的別館玩耍過幾日。他那時年幼,爹親不讓他跟著哥哥們玩水,一直把他抱在懷里,護他平安。沈奚靖覺得眼睛一陣潮濕,苦澀涌上心頭,越是靠近帝京,他就越想念父親們哥哥們。他想念他的家。他閉上眼睛,假裝不去在意這里的故鄉(xiāng)的氣息。云秀山靠在他身旁,他們兩個拉著手,沒有互相安慰。每個車上都有一個管事叔叔,這些人都是宮里的九品管事,他們十分嚴厲,隨意說話便要挨罰,沈奚靖與云秀山艱苦這一整年,無論做什么都極小心,這一路上,竟從來都沒被罵過。跟他們一車的叔叔姓杜,他們都叫他杜叔,三十多歲的樣子,平時極為嚴厲,總是板著一張臉,他們從沒見他笑過。不過,因為沈奚靖與云秀山十分乖巧,他對他們兩個倒是印象不錯,態(tài)度也相對溫和。沈奚靖這般胡思亂想著,杜叔開口說:“到了,大家跟我下車,不許說話,不許東張西望,拿好自己的東西?!?/br>沈奚靖深吸口氣,被云秀山拉著下了車,萬溪驛站作為入京前最后一個中轉(zhuǎn),占地很大,驛站主樓足足蓋了三層,馬棚都能住幾十匹馬,算是大梁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驛站。因為補選,幾乎整個北部的三百多宮人都要在這里先做休整,等七月十三宮門開。馬車上陸陸續(xù)續(xù)下來好多少年,他們都沉默不語,低著頭,跟著隊伍走入驛站。沈奚靖與云秀山跟在隊伍后面,一起進入這棟三層樓高的屋舍。他們被安排在一間大通鋪屋子,除了他們十個上虞來的,還有二十多個洛郡少年。洛郡是北方大郡,郡都是丹洛城,作為整個大梁北部最大的郡都,丹洛可謂繁華至極。按理說做宮人的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可洛郡那二十來個少年里,有那么一兩個,看起來干干凈凈,穿的也不是麻布衣裳,而是摻了柔絲的雜錦,行事做派雖然并不張揚,但是怎么就覺得高人一等。云秀山幫沈奚靖整理好包裹,跟他一起湊在水盆子邊上洗手。“你看那個穿藍衣服的,一看就是好人家公子,為甚要去做宮人?!痹菩闵皆谏蜣删干磉呅÷曕止?。沈奚靖不著痕跡地瞅了瞅,果然那藍衣少年長相清秀,舉手投足都帶著富貴人家的習(xí)氣,便壓低聲音回他:“今上生父,可不就是個宮人。”云秀山雖然是個好脾氣人,但他并不傻,沈奚靖一點就透。他又看了那少年一眼,有些嘲弄道:“今上過年才十一,用得著這般著急?洛郡雖是大城,可惜商人見識淺薄,你看看他們,到底不像官家子弟?!?/br>沈奚靖取過手巾跟云秀山擦干凈手,就坐到角落里說悄悄話:“今上怎么也得十四五才大婚,那時候采選出來的秀人,想必都是官家子弟,可輪不到他們,還不如圣敬太帝君那樣,雖然是出身低微的宮人,但到底兒子做了皇帝不是?!?/br>想到那個做了天子的穆琛,就算是好脾氣如云秀山,也不由冷笑:“那又有什么用,還不是兒子沒登基就得了惡疾,死得不明不白,就像我們父親哥哥們一樣,為國為民忠心一輩子,說殺就殺了,到現(xiàn)在也沒見給咱們一個交代?!?/br>他這話說得有點過,沈奚靖掐了他一把,換了別的話題講。說實在的,事情已經(jīng)過了許久,他們被上虞的風(fēng)沙折磨這一年里,明白了很多事情,雖然新帝即位,但是他們家里的一切,也不是說平反就能平反,家宅田產(chǎn),也不能說給就給。也許等皇帝大了有了實權(quán),說不定能想起來,想不起來,他們也只能這樣活下去。跟皇家談交代,簡直是癡人說夢。因為說起這個,沈奚靖和云秀山心情都不怎么好,況且,過不了幾天,他們就要吃下朱玉丸,痛苦一整天后,從此只能為他人生育子嗣。對于他們這些曾經(jīng)的世家公子,這簡直難以接受。可是不接受又能怎么辦?他們總得活下去。晚上吃晚飯的時候,宮里的管事叔叔們突然一起出現(xiàn)在了膳堂,他們每個人都表情冷淡,打頭的叔叔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高高瘦瘦,兩鬢頭發(fā)都已斑白,倒是未老先衰。見他們進來,在座的孩子都有些怕,紛紛放下手里的飯碗,站了起來。領(lǐng)頭管事聲音有些尖,說起話來讓人聽了極不舒服。“我姓安,你們可以叫我一聲安叔,本次擴選北方十郡就由本人負責(zé)。打明日起,你們就要開始學(xué)起入宮前的禮儀規(guī)矩,衣服也不能再穿家里帶的這些,各位管事叔叔已經(jīng)把你們的宮服準備好,等用過晚飯自去領(lǐng)了換,明個,我不希望再看到不一樣的顏色。聽明白了嗎?”下面的少年們這一路上沒少被管事叔叔責(zé)罵,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訓(xùn)話方式,便齊聲答:“諾。”那安管事對這些少年的反應(yīng)似乎很滿意,點點頭說:“今年的孩子瞅著還好,你們切記進了宮本本分分,便比什么都強?!?/br>他說完,也不等少年們回答,自顧離去。被他打攪一通,少年們也不便繼續(xù)吃下去,便紛紛收了碗筷,沈奚靖怕夜里餓,順手從放饃饃的碗里拿了一個揣進袖子。說實話,這一年里,只有這幾天他才真正吃飽飯。雖然景泰之亂剛剛過去,國庫空虛,但給皇家當(dāng)差,這口飯還吃得上。云秀山見他動作,倒也沒說什么。沈奚靖鬼頭得很,自然不會讓他們兩個餓到自己。他們回到屋子,果然見杜管事坐在床沿,他旁邊堆著好些衣裳,顯然是給他們換的。大梁宮制,只帝王,帝君可服黑,襟口服邊綴紅、紫、青、藍等深色。四品以上宮侍可服紅、紫,八品到四品宮侍可服青、藍。八品以下所有宮人,只可服豆青,赭石,深灰等色。管事們給他們準備的衣服,是一種看起來臟臟的豆青色,那顏色極難看,青不青黃不黃,穿在他們這些少年身上,也能憑空長些年歲。云秀山拉著沈奚靖在后面排隊領(lǐng)衣服,見了那顏色,也只是皺了眉頭,沒說什么。那衣服顯然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