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鬼。我又沒說我要回家里住。我回京都只是為了……”

    她莫名停頓在了此處，眸光略微黯淡。

    “……為了去見桐先而已?！?/br>
    第34章 空氣

    霧島桐先死在了初夏的末尾, 那時還并不是最炎熱的時節(jié)。在溫暖的海水中浸泡了太久，他整個人都變成了蒼白的顏色, 仿佛所有的血都被海水稀釋了。滯留在他體內(nèi)的也不再是血液, 而是咸澀的海水。

    桐崎始終記得記得他躺在棺材里的模樣——蓋上了一層純白色的棉布, 隱約能看到他軀體的曲線。這讓她想起了小時候他們也會這樣蒙上床單一動不動，假裝自己自己死了, 還故意用這種方式嚇過母親和桐原。

    可惜那一次，桐先并不是在惡作劇。

    守夜時，大人們不讓她掀開這層布，也不讓她去看桐先的尸體。桐崎知道為什么。

    警察將尸體打撈上來后，她聽到他們告訴父母, 死者的面部已經(jīng)完全無法辨認(rèn), 最后是通過比對牙齒記錄才確定了身份的。

    警察口中的“完全無法辨認(rèn)”，究竟是什么意思？桐崎對此根本就沒有任何清晰的概念, 直到她確確實(shí)實(shí)地看到了桐先的臉。

    那已經(jīng)不能算是“臉”了。

    該如何形容呢？就像是被水泡漲的白紙蓋在了他的臉上，五官不再清晰，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透過破碎的皮膚，甚至能看到淡色的肌rou。

    同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甚至連名字的讀音都完全相同的桐先，在生命的盡頭丟失了與她最后的相似。桐崎忽然意識到，從此之后，這世上就只剩下她擁有這幅面貌了。

    其實(shí)桐崎一直很疑惑。無論是那時還是現(xiàn)在，亦或是尚未降臨的未來，她都疑惑著。她始終不知道, 在桐原桐先浸入水中的那十幾個小時中，究竟是什么吞噬了他那少年的清秀臉龐。是色彩鮮艷的海魚嗎，還是不可窺見的細(xì)菌呢？

    大人們以為看到了胞兄面容的她會害怕、會尖叫、會哭泣。但實(shí)際上她并沒有做出任何他們預(yù)期中的舉動。

    她只是覺得很冷而已。從骨子里透出了冰涼感，讓她不住地顫抖。

    父親站在她的身后，高大的他投下的影子將桐崎完全籠罩在了其中。桐崎抬起頭，看到的是他僵硬的表情與緊繃的嘴角。眉心的細(xì)紋讓他看起來老了很多，也頹唐了些許。唯有被發(fā)膠固定得一絲不茍的黑發(fā)在說著他依舊是那個人們口中的富豪企業(yè)家霧島。

    藏在父親漆黑的眼眸中的是悲傷、是冷靜，也是憤怒。他拍掉了桐崎捏著白布的手，拉著她的手臂，把她拽到了別處。

    然后，父親對她說出了，永遠(yuǎn)難以忘記的話語……

    “姐？”

    桐原從藍(lán)色的毛毯中探出手來，捏了捏她的臉頰。飛機(jī)上過冷的空調(diào)風(fēng)讓他一坐到座位上時就披上了毛毯。

    桐崎終于回過神來了。她無意間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都已經(jīng)過去了。她想。

    她輕輕搖了搖頭，靠在桐原身邊，完全把他當(dāng)成了超大型的靠枕。

    “是不是快到了？”她小聲問。

    “好像是吧?！蓖┰蛄藗€長長的哈欠，聽得人困意十足，“真沒想到我居然就這么回了家。唉……我今天都沒有來得及好好地和透哥道別。好可惜?！?/br>
    確切的說，他今天甚至都沒有見到降谷零。

    身為“安室透”十級小迷弟的桐原，本來是想要坐在降谷家門口等他回來的，怎奈何一直都沒有等到，最后只能簡略地給他發(fā)了一條短信，告知他自己要回京都的事情。

    還特地告訴了他，有空的話可以來京都找自己玩。

    “姐啊，你說，這個夏天透哥會來京都找我玩嗎？”桐原以一種可憐兮兮的語氣說。

    這是個好問題。桐崎認(rèn)真想了一會兒，坦誠道：“我感覺他沒空。”

    畢竟降谷零可是個警察啊——還是半夜三點(diǎn)都得去處理工作，忙碌得不行的那種。且疑似還在進(jìn)行某種臥底行動。桐崎并不覺得這樣的他能夠閑到特地跑來京都找桐原玩。

    “還有，你也不能一天到晚就想著玩呀?！蓖┢檩p輕戳了戳他眉心，嗔怪著說，“你已經(jīng)是個大人啦?！?/br>
    一聽這話，桐原立刻就為自己辯解了起來：“才十八，還沒到能喝酒的年紀(jì)呢！”

    言下之意，他還不是桐崎口中的“大人”。

    “好吧好吧?！?/br>
    桐崎妥協(xié)地一笑，狠狠揉搓起了他那圓滾滾的腦袋。

    他終于把那頭彩虹色的頭發(fā)給處理掉了，剃得短到只剩下了幾毫米的發(fā)絲，摸起來yingying的，有點(diǎn)扎手，卻莫名有種很舒服的感覺。

    不得不說，圓寸的發(fā)型確實(shí)襯得他憨呆憨呆的，但確實(shí)讓他看起來清爽了不少。

    桐崎盯著他微翹的鼻尖，手上的動作一刻不停，為此還被桐原抱怨了幾句。

    “你就這么喜歡我的圓寸嗎？還是單純地在幸災(zāi)樂禍？”

    “什么呀，才沒有幸災(zāi)樂禍呢。你剃圓寸，我有什么好幸災(zāi)樂禍的？”桐崎咕噥著，“話說起來，我好像一直都沒問過你為什么要把頭發(fā)染成那種……顏色?！?/br>
    “因?yàn)楹芸岚　！蓖┰瓟n緊了毛毯，以一種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恼Z氣說，“再說了，樂隊的成員每個人都把頭發(fā)染成了很出挑的顏色。要是我不染的話，不就顯得很格格不入了嘛?！?/br>
    “哦……是這樣啊……”

    這理由可真是毫不意外，和桐崎先前所設(shè)想得完全一樣。

    不多久后，飛機(jī)落地大阪機(jī)場。桐原說父親本來打算派家里的司機(jī)接他回家的，但他拒絕了。他想和桐崎一起去看看桐先。

    “再說了，你也不回家，對吧？那讓司機(jī)來接也沒什么意義?！?/br>
    “沒有哦，其實(shí)我今天確實(shí)會回家一下。”桐崎說，“不過不會停留很久。我只想把以前的畫冊帶回東京而已?！?/br>
    “……誒？這你可沒事先說過??！唉……好吧好吧。那我們怎么去墓園？”

    “當(dāng)然是打車啊。你看看你拿著的這堆行李，這么多。”桐崎用指節(jié)敲了敲他提在手里的大行李箱，“所以公共交通就別想了，老老實(shí)實(shí)選擇出租車吧。哦，對了，車費(fèi)就麻煩你啦，寶貝原原。”

    “哦，知道了……不對啊，你這是在壓榨我吧？”桐原回過味來了。

    他可是無收入的學(xué)生群體啊！怎么能讓無收入的學(xué)生為畢業(yè)工作族埋單呢！

    桐崎擺了擺手，一本正經(jīng)地為自己辯解著：“不能這么說。弟弟請jiejie坐車這種事，怎么能叫壓榨呢？再說了，你一個月的生活費(fèi)肯定比我畫漫畫賺到的錢更多吧。這么想的話，很顯然我才是經(jīng)濟(jì)方面的弱者嘛，所以……”

    所以稍微體恤她一下也是理所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