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莫瓏?yán)淅涞膾咭暷獞褝沟氖种?、胸口?/br>
    葉云崖喉嚨一緊。

    也不知莫瓏會不會發(fā)現(xiàn)什么。

    幸好莫瓏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就挪開視線。

    莫懷嵐道：“多謝父皇關(guān)心，兒臣無事……但有一件事要稟告?！?/br>
    “哦？”

    宗主莫瓏微微前傾身體，看著低下頭的莫懷嵐，道：“太子有何事稟告？”

    “回父皇?！蹦獞褝贡砬榈模床怀鍪裁辞榫w：“這幾日兒臣游覽村落，發(fā)現(xiàn)這里瘟疫肆虐，比指揮使奏折中所寫的情況嚴(yán)重的多。賑災(zāi)的糧食并沒有發(fā)放到百姓手里，不知去往何處。請父皇明察?！?/br>
    莫懷嵐的聲音很輕，但在殿內(nèi)產(chǎn)生的效果不啻于平地一聲驚雷。

    文武百官有人低下頭，默不作聲。

    也有人議論紛紛，交頭接耳。

    葉云崖一瞬間覺得頭很重，很想抬起手扶一扶自己的額頭。

    他還是出手了。

    莫懷嵐何等聰明，他當(dāng)然知道，一手造成黃河村現(xiàn)在如同地獄般現(xiàn)狀的人，就是宗主莫瓏。

    既然如此，他為什么還要多費口舌？

    葉云崖了解莫懷嵐。

    他不是輕易做傻事的人。

    之所以會開口為百姓求情，原因只有一個。

    那就是莫懷嵐知道，如果破天宗發(fā)生變動，一定會有很多人會死。

    首當(dāng)其沖遭殃的就是黃河村這種邊境、貧弱的地方。

    莫懷嵐將情勢洞若觀火，冷靜理智，卻仍愿意抽出一份天真，等待著宗主莫瓏的悔改，想要給他一次機(jī)會。

    內(nèi)堂中詭異的沉默了。

    宗主莫瓏向后靠在龍椅上。

    他眼神鋒利，既像是揶揄，也像是悲憫。

    “真有此事？指揮使何在。”

    莫懷嵐道：“劉指揮使在兒臣住處門外等候。”

    “嗯?！弊谥髂囕p聲說：“你讓他好好查一查賑災(zāi)糧食的去處?！?/br>
    “是?！蹦獞褝褂值溃骸俺酥猓煞裾埜富蕦捝恻S河村三年稅賦?！?/br>
    宗主莫瓏的眼神逐漸冷了下來。

    莫懷嵐道：“兒臣不明白，為何一邊發(fā)放救濟(jì)糧，一邊卻又……”

    “太子。”

    宗主莫瓏打斷了他的話語，輕描淡寫道：“稅是國家的根本，一旦放開了口子，國家就難以治理了。這個道理，是幾歲的幼童都應(yīng)該明白的?！?/br>
    破天宗的基本制度是重稅重刑，宗主本人又是個心如磐石、意志堅定的維護(hù)者，他四處宣傳自己那一套治國理念，不允許任何人與他想法相悖。

    是以太子殿下的請求一出口，許多大臣的臉色都白了。

    幸好太子殿下近來很討宗主喜歡，宗主沒有當(dāng)場發(fā)怒，把他拖出殿外。

    莫懷嵐沉默。

    宗主莫瓏不僅沒有發(fā)火，反而勸道：“我兒，所謂帝王，一定要忍耐。一時的饑荒，成不了氣候。死一些人，只要不動搖國之根本，也沒有關(guān)系?！?/br>
    “……”

    莫懷嵐面色慘白，他深深低著頭。

    心想，盡管這片土地上的百姓頑強的生存。

    但他們的掌教如此草菅人命，一意孤行。

    無論多少像成大人這樣的仁人志士奮力呼喊，這個國家也已經(jīng)……沒有救了。

    退朝后。

    莫懷嵐一言不發(fā)，走回自己的住處。

    遠(yuǎn)遠(yuǎn)便見劉指揮使跪在地上，一副喪家犬的衰敗模樣。

    他聽到聲音，轉(zhuǎn)過身，膝行上前，抱住莫懷嵐的腿，大聲道：“太子殿下，你平安歸來就好，奴才這幾日一直盼著你、念著你?！?/br>
    葉云崖輕哼一聲。

    劉指揮使行動流暢，腿部也不僵硬，顯然沒跪多久。

    定是有人通風(fēng)報信，見他二人回來，連忙通報劉大人，讓他裝模作樣，好似被罰跪了很久。

    葉云崖能看得出來的事，莫懷嵐自然也看的清清楚楚。

    他表情陰郁，一腳踹了過去。

    “滾！看你干的好事，滾去跪著，沒孤的命令，不準(zhǔn)起身！”

    莫懷嵐一向是溫柔文靜的類型，忽然黑化，白皙的臉都漲紅了，額頭上青筋綻起，把葉云崖都嚇了一跳。

    那劉指揮使更是大吃一驚，連忙松手，跪地磕頭，大聲求饒。

    莫懷嵐臉色十分難看，坐在內(nèi)堂看著劉指揮使的鬧劇，將下人端來的熱茶一口飲盡。

    葉云崖看著莫懷嵐氣得渾身發(fā)抖，還以為他會找借口殺了劉指揮使。

    就像是他當(dāng)初殺宗主莫瓏身邊最得寵的太監(jiān)一樣，毫不手軟。

    慢慢的，天色暗了下來。

    劉指揮使額頭上磕出一個血洞，衣衫散亂，哀求的聲音都變得十分微弱。

    盡管如此，因為莫懷嵐沒有開口，他還是用緩慢的動作磕頭，內(nèi)心深處不知道罵娘多少次了。

    莫懷嵐看著劉指揮使，心里想的卻都是他在黃河村的所見所聞。

    腦海里回蕩著莫瓏那冷漠無情的言語，黑暗的情緒像是在他的心里開了個洞，擴(kuò)散到四肢，手指尖都感受到了寒意。

    良久，噗通一聲響，打斷了莫懷嵐的思路。

    “太子殿下，劉指揮使昏過去了。”

    莫懷嵐低頭一看。

    劉指揮使果然翻著白眼，口吐白沫，身體痙攣，側(cè)躺在地上。

    “……”

    這劉指揮使身有修為，本來就比普通人身體強壯。

    況且即使是個柔弱女子，也不會跪這么一會兒便昏厥過去。

    誰看都明白，這劉指揮使是在裝死。

    劉指揮使是此處的最高官吏，莫懷嵐身為太子，沒有宗主莫瓏命令，虐殺朝廷大臣，會惹來很大的麻煩。

    劉指揮使便是因為明知莫懷嵐沒辦法拿自己怎么樣，才故意裝作昏倒模樣，看莫懷嵐要如何處置。

    他如此油腔滑調(diào)，更讓莫懷嵐厭惡。

    莫懷嵐自嘲的笑了笑，似乎終于疲倦了。

    揮了揮手。

    “……把劉大人帶下去吧。”

    月明星稀。

    烏鵲南飛。

    莫懷嵐把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房間里，讓下人告訴葉云崖，說他不吃晚飯了。

    葉云崖一人拿著筷子，夾了點自己平日里喜歡的菜，但放到口中卻覺得食不知味。

    她干脆放下筷子，讓下人把一桌子菜端下去熱著，自己走到莫懷嵐房間前。

    房前站著兩個看守的侍女。

    一見葉云崖，侍女忙道：“葉姑娘，太子殿下吩咐，不見任何人?！?/br>
    “這里沒你們的事了?！比~云崖道：“你們退下?！?/br>
    那兩位侍女面面相覷。

    猶豫了一下，朝葉云崖行禮，后果真按照她的指示退了下去。

    葉云崖是莫懷嵐唯一的妾室，最近又有受寵的趨勢。

    一旦誕下嫡子，葉云崖的地位便可一步升天。

    兩個侍女不敢得罪她，態(tài)度十分恭敬，十分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