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上岸逗留，帶幾個錢買點酒吃便是，這鬼地界扒手遍地，騙子成窩。這番要不是招了賊，要將他們交與官府，我們船過鮮少在這?？?，寧可多帶米糧補給?！?/br>
    江石斟酌問道：“官府便不管？”

    曹英笑道：“這棲州如同一枚爛果子，爛在rou里，如何去管？再者，棲州偏南，近似蠻，來這做官哪有什么能吏，泰半是下放，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混個三年四載調(diào)任離去，何苦與一地刁民較勁？”他見江石仍是半信半疑，又道，“你明日去岸上走一遭便知分曉?！?/br>
    江石謝過曹英，思索開來：從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是水鄉(xiāng)澤國雖多蟲獸，也應(yīng)草肥魚滿，縱是民惡，怎會連個可出手的買賣也無？他又想起阿萁的線香，眼下還不知端底，但若是線香的買賣真?zhèn)€可為，便是一本萬利，他身為男兒家，總不好輸給自己的娘子，這棲州說不定還藏著他的機緣。

    商船船客受了一場驚，曹英與沈拓少不得要出來安撫，曹英借著火光的，看到不知何時倚坐在那江石，這個少年郎真是個有趣的人，他如一只下山虎，饑餓、兇殘、狡猾，明明不過農(nóng)家子，卻生就一顆蠢蠢欲動，不甘平凡的心。

    “少年人真?zhèn)€振翅要飛啊。”曹英不由感嘆，“也不知爹娘怎養(yǎng)的這性子。”

    沈拓回頭，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道：“你不知他身世坎坷，他是過繼子，他爹原是個街頭閑漢，后跟著我們船隊跑過船，卻是個憊懶的，不過混賴度日，后來不知怎得收了性子，又娶妻生子，倒扛起生計重?fù)?dān)?！?/br>
    曹英一拍腿，吃驚道：“莫不是天生就的野性？”

    沈拓笑著搖了搖頭：“我看他生性很有些偏激，好在愛憎分明，望他以后莫走歪了道?！?/br>
    曹英大笑：“你如今為夫為父，端穩(wěn)了腳，倒說起這番話，少時也不過與他一路的脾性，不知多少人怕你吃牢飯?！?/br>
    沈拓搭著曹英的肩跟著大笑出聲：“不過年少輕狂?！?/br>
    曹英道：“再過幾年，你我也不過退時潮?！?/br>
    沈拓與曹英有心留意江石的動靜，果然，天明船一靠岸，江石便揣著受傷的肩去了岸上。他生得高瘦，全身又泛著血腥味，眉目一斂，走在人群里自有一股狠戾之氣，碼頭一干宵小，最擅察言觀色，聞得他身上若有若無的血氣，不敢招惹，抱撼離去。

    江石在碼頭轉(zhuǎn)了一圈，大為失望，這棲州果然不是善地，碼頭人多，擠擠挨挨看似熱鬧非凡，正經(jīng)做買賣的卻沒幾個，倒是乞兒扎堆，不似外頭，行乞的大都為老小病弱，棲州這邊年歲正當(dāng)手腳俱全，也在那行乞，反是瘦弱愁苦的女了提著水，挎著籃，兜賣些香飲、鮮果、鮮花。

    再多的便是行騙的，道士、和尚、算命的、擺卦的、改命的、捉邪氣的，賣丸藥的，充大仙的，皆是坑蒙拐騙，想掏人荷囊中的仨瓜倆棗的。

    江石皺眉，正要往城中走走，衣角一緊，一對母婦啪地跪倒在了他的身后。

    第95章 郎心如鐵

    這母女衣衫襤褸，黃黃瘦瘦的臉，細(xì)看眉目倒也有幾分清秀。

    江石低頭看著瘦弱小女娘扯著自己衣擺的手，這雙細(xì)瘦的手牢牢扯著他的衣角，顫顫發(fā)抖，許是他的目光滿是不耐與不悅，小女娘瑟縮一記，無助地松開了手。

    她身旁黃瘦的婦人一把摁下她的頭，自己也趴下去，凄凄惶惶道：“小郎君發(fā)發(fā)善心，買了我們母女，六吊錢……不，不，五吊錢就夠，求求小郎君好心，與我們母女一條生路，為奴為婢，做牛估做馬都可使得，萬……萬事都可?！?/br>
    江石將頭上的斗笠往下壓了壓，道：“我不過是過路客，沒有買奴買婢的念頭?！?/br>
    黃瘦婦人更加惶急了，以頭搶地泣道：“小郎君發(fā)發(fā)善心，發(fā)發(fā)慈悲，救我母女這一趟。家中沒有米糧，夫郎兇悍打罵都是家常便飯。可憐我的小娘子，沒被打死，也要落到骯臟的去處。”

    江石冷聲道：“你另尋一個主顧，我也不過貧家子，節(jié)衣縮身無多余的銀錢傍身?！?/br>
    黃瘦婦人大哭，道：“我看小郎君形容，聽小郎君的口音，定是隨船來的異鄉(xiāng)客，外頭再不好，又哪里比得棲州這地界。我實是無法，小郎君憐我母女可憐，無有生路?！?/br>
    江石仍舊不為所動，道：“我非佛非神非官，救不得世，幫不得人，你另求他人去罷?！?/br>
    誰知這對母女好似賴上她，黃瘦的婦人聽了她的話，在那哭天搶地，淚如雨下，真是聞?wù)邆囊娬呗錅I，實在可憐。碼頭本就人多，又多好事之徒，皆有起哄架火，盼著生亂好渾水摸索魚的宵小，片刻之間，嘩啦一群人就將江石與母女圍在了當(dāng)中。

    江石不由心生戒備，將手移到腰跡，沈拓他們有門道，持械在身官府中人也是睜只眼閉只眼，他便將剔骨刀攜在身邊。

    黃瘦婦人哭得有如天塌地隱，一邊干瘦的小女孩咬著唇，沖著江石跪下哭訴，她瘦弱枯黃，如同地里一株少水少肥的青菘，唧黃的葉子，奄奄一息地生在田梗邊，隔日就會離土枯干。圍觀旁眾有心軟的，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小女娘生得瘦小，頭大腳輕，兩只清靈靈的眼睛，看著只有六七歲，說話卻是口齒清晰、分分明明，她哭道：“郎君，救人一命勝造七極浮屠，我和娘親也有手腳，臟活累活都可干的，我們也不圖銀錢，只圖一個半飽，能混活著便好。我家阿爹吃酒賭錢，家中能賣的能抵的都已賣盡了，連著屋子也換了錢，現(xiàn)下遮頭的地都不得，只好和死人一道睡在義莊里。我原有好幾個阿姊，有叫阿爹賣給青樓的，也有叫阿爹抵給債主的……”

    小女娘拿手抹了一下腮邊的，又朝沈拓嗑了一個頭：“阿爹和這里的賭徒混賴在一處，被賣了了也不得安生，阿娘看郎君是外地客，便想賣與郎君，好遠(yuǎn)離是非，得半分立足地。郎君放心，我和阿娘手腳勤快，不怕苦累，不會虧了你的銀錢?！?/br>
    江石還未答話，圍著的諸人有一個老婦，嘆氣道：“后生，看你穿得干凈鮮靈，買了他母女家去，不拘是做奴做婢還是做暖床人的。她們命苦，我識得這母女，他們家的當(dāng)家羞做人，吃酒賭錢便罷，打起妻女來好似結(jié)了幾世的仇，命賤，好懸才得活命?！?/br>
    人群中又有攪渾水的，躲在里頭嚷：“小后生，買了她們母女去，又做善事，又占便宜，錯過哪里又去撞這樣的好事？”

    江石偏了偏頭，揚起濃長的眉，漫長不經(jīng)似地問：“怎滴？還要強買強賣不成？”

    小女娘大驚，連連搖頭，啜泣道：“求郎君好心，救我們母女水火中，求求你了?！?/br>
    江石無意再與她們母女糾纏，平聲道：“無能為力?！?/br>
    黃瘦的婦人抬起滿是淚的臉，又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