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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身子,往下看了眼,一頭栽了下去。狄秋翻下了欄桿,他落在二樓的臺階上,潔潔打著滾穿過了他的身體。一個女孩兒尖叫著從樓上沖下來。她叫得好大聲,周圍靜靜地。狄秋一把抓住了她。他抱住了女孩兒,緊緊抱著,不讓她動。女孩兒在他懷里又踢又踹,火冒三丈,咬牙切齒:“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恨你!我恨你?。 ?/br>狄秋不聲不響,潔潔摔在了二樓的走廊上,有人開了門,從防盜門欄桿的縫隙里往外看。有人問:“啊要叫救護(hù)車?”狄秋想起了小丁?;畋膩y跳,精力無限,喜歡用不知火舞痛揍安迪,喜歡吃一種圓滾滾的山楂糖,喜歡住在圖春隔壁的田靜的小丁。小丁躺在街上,雨下得很大,地上都是水,也都是血,血流到很遠(yuǎn)的地方。他喊小丁出來打游戲,他非得找一個人幫他贏一局游戲。雨那么大,司機(jī)那么不小心。也有人問:“啊要叫救護(hù)車?”有人說:“估計是沒用了,鞋子都撞掉了?!?/br>狄秋看到潔潔的腳,她沒穿鞋子,腳底很黑,很臟。狄秋閉上了眼睛,他抱著的女孩兒已經(jīng)發(fā)不出人的聲音了,只是凄厲地怪叫著。他現(xiàn)在只想躲進(jìn)mama的懷抱里。第七章潔潔住院了。她摔斷了右腿,摔折了左手,身體多處軟組織挫傷,加上輕微腦震蕩,奇跡般地活了下來。狄秋白天時會去醫(yī)院看她,潔潔看不到他,一天里多數(shù)時間,她都是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或者墻壁,可能她有在聽鄰床一個老好婆(老奶奶)床頭放著的一臺收音機(jī)播的廣播——她的臉有時會轉(zhuǎn)向那收音機(jī)一些,耳朵也偶爾會動一動。收音機(jī)里天天都是評彈書場,場場都是方卿翠娥,分分合合,癡癡迷迷。沒人來探望潔潔,也沒人來探望老好婆,有個護(hù)工服侍她飲食起居,但是護(hù)工很忙,喂過好婆飯后眨眼就找不到人了。狄秋在走廊上見過那護(hù)工幾次,每次都是行色匆匆,不是提著尿壺就是推著輪椅,或者跟一些外地口音的男人女人邊走邊說話,說什么,那個肺癌的不行了,那個開顱的內(nèi)出血,這個昏迷的馬上要切氣管,這個老好婆渾身都是毛病,估計也快了。好婆的病床床尾掛著她的病歷卡,她眼睛生了白內(nèi)障,看不見,喉嚨里長息rou,呼吸,說話都很困難,她的胃里有潰瘍,血管硬化,心臟不好,肺也不好,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時常伸長了手臂在空中摸索。這個時候潔潔會起身,拿根棉簽沾點水去濕一濕好婆的嘴唇皮。好婆嘗到水,嘴角抽搐著急急地吐息,硬是要講話。她講:“不要活了……”“不要活了……”潔潔把收音機(jī)從評彈調(diào)到了說書,一把清爽干脆的男聲說,好婆嘀嘀咕咕念叨:“囊也是襄陽……”(怎么又是襄陽……)潔潔笑出來,自己喝點水,躺了回去。她的右手手背上插著針,在掛葡萄糖。她被送進(jìn)醫(yī)院來的時候,肚子里還有半瓶安眠藥,洗了胃,薄浪湯的菜湯稀飯都吃不下,吃了就吐,只好打點滴。點滴快輸完了,她就按鈴叫護(hù)士,護(hù)士過來給她換藥,問問她,頭還痛不痛,看東西清楚嗎,還會不會心反(想吐)。她都說沒有。她一天只需要吃兩次藥,喝不少水,但她左手打了石膏,右腿打了石膏,想要方便就只能等到點滴掛完,拄著拐杖一跳一跳地去上廁所。她很能忍,不用便壺,也從沒尿過床。那好婆到底是上了年紀(jì),根本管不住,傍晚的時候,護(hù)工喂她午飯前會摸一摸她的床單,濕了就換,不濕就拍拍好婆,問她要不要拆水(撒尿)。她會背著好婆去上廁所。醫(yī)院里缺輪椅,也缺床位,這間三床的病房里還有另兩個病人,兩張病床床頭挨著床尾,緊緊靠在一起,一個是來割盲腸的,一個來割痔瘡的。割盲腸的是個大學(xué)生,女孩兒,每天早上十點會有個男孩兒過來陪她,男孩兒坐在她的床邊,兩人一人一個手機(jī),玩游戲,看視頻,吃零食,一起吃過午飯后,男孩兒就走了;下午另一個男孩兒過來,背著筆記本電腦,給她看講義,課堂筆記,學(xué)校舞蹈社要搞舞蹈比賽,有電影來學(xué)校取景,某某某在食堂偶遇某某,講這個講那個,女孩兒蔫蔫地,閉上眼睛睡了過去。割痔瘡的是個中年婦女,床邊總是很熱鬧,一波朋友來了,帶來的果籃放都放不下了,就把里頭的蘋果橙子挑出來切了分給病房里其他人,還有自己開米線店的,給大家發(fā)米線券,招攬生意,這波朋友走了,又一波親戚來了,送花送吃的,熱熱鬧鬧地拉窗簾,搬椅子,曬太陽,嗑瓜子,東拉西扯。聽他們說,走廊上還有個孕婦正在等開指,生完之后也要推進(jìn)他們這個病房。潔潔還是吃不了東西,好婆牙不好,也沒法吃,切好的蘋果逐漸發(fā)了紅,橙子也漸漸干癟,潔潔坐起來,看看它們,又看看垃圾桶,躺回去。說書的不說金庸了,改說封神,才起了個頭,才講到比干剖心,悲憤交加,醒木拍得啪啪地響。病房里總是很多聲音同時在響,很多人同時在說話,狄秋站得離好婆很近,聽到最多,聽得最清楚的是她說:“不要活了……”潔潔幾乎不和其他病人交流,臉上總是掛著笑,她煙癮重,會趁上廁所的時候吃根香煙,煙是她拜托好婆的護(hù)工帶進(jìn)來給她的。不少人在廁所里抽煙,更多的人來這里洗手,洗碗,哭。狄秋站在廁所外面,聞到很多煙味,聽到很多水聲,長遠(yuǎn)不斷。狄秋在醫(yī)院的時候,總是跟著潔潔,作她的跟屁蟲。她去廁所,他就在外面等;她去找醫(yī)生辦出院手續(xù),他就聽醫(yī)生教訓(xùn)她,問她昨天干嗎去護(hù)士站偷藥,監(jiān)控都拍下來了,潔潔說她應(yīng)該轉(zhuǎn)去廣濟(jì)(蘇州的精神病醫(yī)院),醫(yī)生把她趕回了病房;她給小灰打電話,他還聽著,他聽不到小灰說了什么,只聽到潔潔應(yīng)聲,看到她笑笑地說:“不能開工了,沒什么。”她輕描淡寫地問,“你要不要過來?”她又笑了笑,說,“隨便。哦。”潔潔回到病房,他也跟著回去,不言不語。醫(yī)院里很少見到鬼,即便有一兩只,也都不愛說話,都是才死的人,新作的鬼,在某間手術(shù)室的門口徘徊了陣就再見不到了。傍晚四點多時,潔潔躺在床上闔上了眼睛,狄秋也就走了。潔潔的女兒一直在住院部樓下,她有個很喜歡的位置,自行車庫的一輛粉色淑女車,似乎是一個護(hù)士的,她喜歡坐在那上面,假裝自己在騎車。狄秋去找她,兩人老遠(yuǎn)見到對方,女孩兒一下竄到了狄秋面前,攔路虎似的張開手臂,咄咄逼人地問他話:“她午飯吃了什么?”關(guān)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