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問得好，姑娘，”女友大笑，“我要是知道為什么，恐怕就成功了?！?/br>
好在她們并沒有一起坐車過來，也坐不下。也是兩只收納箱，奈特請他們幫忙運(yùn)過去搬到樓上，她的腰不太好。然后熱情洋溢地和袁一寰擁抱，馬蕭蕭看見她脖子上掛著個銀十字架，天主教徒。

她不知道袁一寰是同性戀。

人人都有不可告人之事。

最后袁一寰說奈特請客吃飯，感謝幫忙。

三人不解。人都沒來，怎么請？

袁一寰說：“奈特給了我二十刀?！?/br>
“這樣都行?！瘪R蕭蕭汗。

呂芳說：“服，冷漠的資本主義。”

“不要這樣講人家，”還是黎音音體貼，“奈特胃不好，很多東西她都不吃?！?/br>
呂芳說：“你聽她胡扯，上次內(nèi)森做的菜她都吃了?！?/br>
袁一寰說：“今天將就一下，等我那里收拾完，請你們過來玩?！?/br>
呂芳說：“我沒有說人家不好，這里的人都這樣，反正我們就是過來挖資本主義墻角的?！?/br>
黎音音說：“我們哪里挖得動，要讓內(nèi)森來，專業(yè)的。”

袁一寰面無表情地說：“沒有，我也很久不做野外了?！?/br>
三個人都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笑話。

“走走走，”呂芳大笑，推馬蕭蕭，“上車上車，挖墻角去。”

“再見了，”黎音音悲痛地伸出手，“我的沙發(fā)君~”

馬蕭蕭回頭望了望二樓的陽臺，還有臥室的窗戶。

日正當(dāng)中，莫名其妙地，他也在心里說了一句再見。

十

張旭光：“你說你，還做什么博士后，如果我是你，就找一個老美，不回來了，美國有些州男男不是可以結(jié)婚？”

馬蕭蕭：“你是不是瓜？”

張旭光：“你啥意思？看不起我？我要是個女的，說不定當(dāng)時就在日本找個人嫁了。”

馬蕭蕭：“你霸道，你怎么不娶個日本老婆?！?/br>
張旭光的“正在輸入”閃了半天。

“霓虹女人個個精得要死，敢玩花樣，打官司打到你沒褲子穿?！?/br>
馬蕭蕭：“男人傻，你過來騙一個噻?！?/br>
張旭光：“嘖嘖嘖，男人還用騙？”

馬蕭蕭怒甩手機(jī)，cao起墻角的海報(bào)筒，戳戳天花板，戴上耳機(jī)，開始寫郵件。

跟張旭光講話純屬浪費(fèi)時間。

秋假最后一天，實(shí)驗(yàn)室空蕩蕩的，只剩他一個人。他戰(zhàn)了一個星期，終于把論文修完重新投出去。伍鈺昆看過，說，你做得很好。

上一次這樣夸獎他是什么時候？

似乎是博士一年級的時候，有個師妹遲遲定不下題來。說是師妹，其實(shí)年紀(jì)不小，已經(jīng)工作，又懷孕了，家里意外不斷，讀研讀得力不從心。

伍鈺昆找他談，希望他分出一部分?jǐn)?shù)據(jù)給師妹做。他彼時時間寬裕，就答應(yīng)了，想著人家是孕婦，平時也留心些，盡量照顧。結(jié)果師妹還是做不出來，延畢不說，辦完手續(xù)第一件事，竟是找他大吵了一架。

馬蕭蕭一直記得，在實(shí)驗(yàn)室門口的走廊上，師妹潑了他一杯水，憤怒地?cái)?shù)落了他平日的種種不是，雞毛蒜皮，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最后終于說，我也不想這樣，我已經(jīng)盡力了，為什么上上下下都覺得延畢是我欠你的？

旁邊沒有第三個人，馬蕭蕭驚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見她捂住浮腫的臉，蹲下來哭。

他摸摸胸前濕透的衣服，水是熱的，敷在心口上，慢慢變涼。

他不生氣，一分鐘后，難過甚至大過了驚訝?；蛟S是辦手續(xù)時聽了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或者把別人的玩笑話認(rèn)真了。他想。

他不太會安慰女孩子，從口袋里掏出紙巾，還好沒濕，抽出一張，想要遞給她。

師妹甩開他手，站起來走了。

不接他的電話，不回他的信息。

馬蕭蕭不想告訴別人，結(jié)果那天早早躺下，睡不著，終于起來，給伍鈺昆打電話。

老師，我不是怪她，她懷孕了，壓力大，情緒不穩(wěn)定，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

他說不下去了。

伍鈺昆說：你覺得很委屈。

馬蕭蕭深呼吸，說：我不知道怎樣處理這種事。

伍鈺昆說：我明白了，那么，你對小組下一步的工作有什么想法？

馬蕭蕭沒有說話。

伍鈺昆說：現(xiàn)在該怎樣繼續(xù)，我們只是討論，我們不評價(jià)，可以嗎？

那一刻他的口吻非常職業(yè)化，不是一個博導(dǎo)，而是一個咨詢師。

馬蕭蕭慢慢地說：這組數(shù)據(jù)的所有成果，照常帶她，我愿意繼續(xù)間接幫助她。但是我覺得，暫時不適合和她接觸。

伍鈺昆仿佛在電話那頭發(fā)出一聲輕笑，不含惡意，可馬蕭蕭還是嚇了一跳。

他說，保護(hù)性隔離，我明白。

他說，你做得很好，識大體。

我們不評價(jià)，可以嗎。

但他還是得到了評價(jià)。

那一瞬間伍鈺昆又回到了一個導(dǎo)師的位置上。他說他做得很好，而他明明什么都沒有做。

這僅有的一次肯定令馬蕭蕭心情復(fù)雜。后來，伍鈺昆自己其實(shí)也什么都沒做，無論是作為博導(dǎo)，還是作為咨詢師。

師妹生了孩子，艱難地畢業(yè)，和馬蕭蕭再無一次照面。

他們什么也做不了，心理學(xué)說到底是自利的。

人啊，只能自個兒成全自個兒。

幺兒，升米恩，斗米仇，你心腸軟，以后不要對人太好。

爸爸，不是我對她多好，人家情緒不好，也沒得外人好講，才跟我發(fā)脾氣。

還不是看你日不籠慫，好欺負(fù)。

做啥又講我？你喊mama來講。

你不要跟你老娘講這個，我昨天跟她講你想出國，她聽聽就哭，天天怕你在外面給人欺負(fù)到……

張旭光聽了，說：日哦，懷孕了不起哦，換成老子，拿杯開水潑回去。

馬蕭蕭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然而沒有一個人聽懂他想表達(dá)什么，也沒有人關(guān)心他們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做。

他只是想拋掉對錯，聽一聽彼此的故事。但是沒人有興趣，人人都只關(guān)心下一步棋，都只關(guān)心怎么辦。

心往往比嘴更加嚴(yán)密。

他以為換個環(huán)境就可以想一想。

窗戶外面，密林深處，大教堂依然在那里。

看得到卻無法進(jìn)入。

馬蕭蕭打完最后一個字，把郵件發(fā)出去，告訴伍鈺昆，春季開學(xué)，他想和蒂莫西談?wù)勛霾┖蟮氖拢倌鲗λ诮M里的進(jìn)度比較滿意，但是以現(xiàn)在懸而未決的成果和糟糕的英文寫作，他覺得希望不大。

伍鈺昆也許會鼓勵他，以那種父親面對怯懦的兒子的姿態(tài)……盡量克制而平心靜氣，幾近于強(qiáng)打精神……

也許是他想多了。伍鈺昆有個女兒，和他差不多大，據(jù)說很嬌慣，不愛念書，早就工作了。師兄師姐都說，也許伍老師不想讓女兒太辛苦。

馬蕭蕭把耳機(jī)摘了，拿過手機(jī)，微信消息被張旭光刷屏了。

張旭光：“男人啊，沒有你想象中難攻略，真的?！?/br>
馬蕭蕭：“……”

張旭光：“喂，不要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