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血液的咸腥。

他這會尚能看清路承的臉，他能看到他長大的小徒弟又哭成了一個孩子，大顆的淚珠滴在他臉上，顫抖的雙手死死的抓著他的腕子試圖去看傷口，江蕪彎起眸子看著眼前的愛人，英武優(yōu)秀的將軍在他面前似乎永遠(yuǎn)都是個男孩，“承兒……都是將軍了……不許哭……去做完……再回來……去……”

江蕪用了全部力氣去捂著自己肋下的匕首，他一直喃喃著堅持自己的動作，等到路承幾近崩潰的抽噎著點頭應(yīng)下才把手拿開，他被路承托付給了冷澤，跟進(jìn)林中之后去了別處支援的冷澤是從林子?xùn)|邊岔路里撤出來的，他趕到路承身邊看到江蕪的時候腳底都軟了一瞬，斜刺進(jìn)去的匕首卡在了肋骨的縫隙里，還未止住的血將身下的地面都染紅了小片。

江蕪松手之后就失去了意識，他被冷澤帶去了日月崖，而路承則調(diào)了上下兩路的兵馬過來，原先的防變成了徹頭徹尾的進(jìn)攻，隨行的小萬花醫(yī)術(shù)不精，江蕪失血太多臟器也傷得厲害，小大夫勉強(qiáng)用太素九針的針法勉強(qiáng)撐了一夜就已經(jīng)無計可施，好在巫情的腳程夠快，連夜從瀾滄城趕了過來，急得直吼的冷澤和急得直哭的小萬花統(tǒng)統(tǒng)被她拎著領(lǐng)子扔出了房門。還

江蕪在巫情手下熬了一天一夜，一直占據(jù)他心脈的子蠱倒救了他一條命，蠱蟲要借著他的心脈存活，一定程度上算是幫他謀求了幾分生機(jī)，巫情種了鳳凰蠱進(jìn)去，子蠱以宿主存活為大，所以并沒有出現(xiàn)兩蠱相克的事端。

命可以撿回來，難辦的是江蕪傷得地方肯定會落下毛病，巫情琢磨了半天都沒想明白匕首為什么會在江蕪體內(nèi)造成往斜上傾斜的傷口，刀尖就抵在心臟上，再往里沒入半寸就必定回天乏術(shù)。

路承當(dāng)真沒有回過日月崖，林瑾的兵馬在第二天正午到了，巫情每日會打發(fā)冷澤去給他們傳信，江蕪一直沒醒，傷勢倒是控制住了不會有性命之憂，冷澤每日準(zhǔn)時去臥龍坡報信，整整六天，他沒見路承有過什么反應(yīng)，每回說完江蕪的情況之后路承最多只是點一下頭，脊背仍舊挺得筆直，轉(zhuǎn)頭回去在沙盤旁邊指點部署的語氣沒有有絲毫的變化。

六天后戰(zhàn)事告一段落，山火徹底熄滅，遭受滅頂之災(zāi)的山林里幾乎沒有了活物，路承身先士卒的沖在最前面，浩氣的人馬再次打到了逼近馬嵬驛的地界，生擒了惡人谷的指揮。

林瑾粉衣羅裙，眸若秋水，若不是劍尖上還滴著血，她當(dāng)真漂亮的根本不像是會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的人，她收好雙劍坐回馬上，一邊讓人收押戰(zhàn)俘一邊去伸手去戳邊上的路承讓他趕緊回去日月崖。

路承繃著一張俊朗搖了搖頭，抓緊韁繩帶著新馬轉(zhuǎn)了個頭往臥龍坡去，善后的事情還有很多，六天的仗打下來后續(xù)還有不少需要cao心的事情，他想起江蕪倒在他懷里跟他說的那些話，一字一句都像是魔障一樣驅(qū)使著他的動作，“我?guī)煾缸屛野颜檀蛲暝倩厝?。?/br>
路承回到日月崖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八天，他下巴上滿是胡茬，兩眼血絲密布，滿是塵土跟血污的衣袍被巫情逼著換了下來，江蕪安安靜靜的躺在床里，放下來擋風(fēng)的床簾是冬天用的厚簾子，路承跪在床邊掀開簾子將腦袋探進(jìn)去，江蕪面無血色的躺在松軟的被褥上，放在外頭的手臂細(xì)瘦溫涼，五根手指干干凈凈的纖塵不染。

路承小心翼翼的將唇貼了上去，他吻上了江蕪的手背，因為生怕胡茬扎到江蕪，所以親的格外別扭，江蕪昏沉之間覺得手上被什么東西弄濕了，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就看見路承握著他的手跪在床邊，兩個眼睛全是腫得。

江蕪還說不了話，他傷了內(nèi)臟，連呼吸都很吃力，路承一字一句的跟他說仗打完了，年輕又干練的青年跪在冰涼的石磚地上緩慢而認(rèn)真的告訴他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從傷兵的治療到死去同袍的撫恤，再到據(jù)點如今的安排部署，路承說得倒沒什么停頓，眼淚卻越流越多，他像是犯了錯誤之后終于補(bǔ)救好的小孩一樣，既怕江蕪說他也怕江蕪不理他，膽戰(zhàn)心驚又小心翼翼。

他哭到鼻尖冒紅，鼻翼可憐兮兮的皺著，江蕪沒力氣，能聽清他說得東西就已經(jīng)算是強(qiáng)弩之末，他努力抬起手指去擦路承的眼淚，干裂的唇瓣沒法張開，他只動了幾下手指就又快睡過去，指尖點在面頰上的動作讓路承徹底崩潰的嚎哭出聲，他死死的抓住了江蕪的手，哭到嘶聲力竭險些背過氣去。

江蕪被他哭得心慌，又急又心疼卻無法再多的安慰他，巫情忍無可忍的從外頭闖進(jìn)來揪著他的領(lǐng)子往外拖，路承死活不肯走，巫情氣到指著鼻子問他是不是嫌江蕪活得太容易了，路承立馬想要止了哭聲，可他委屈又后怕，傷心到極點之后哭與不哭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住的，巫情見狀又要把他往外拽，江蕪用最后一點清明抓住了路承的袖口。

他很快就又失去了意識，墨發(fā)鋪散在身下，清瘦的五官血色全無，褻衣之下的傷口被紗布層層裹著，完全不能動彈的上身連呼吸的幅度都很小，即便如此他還是揪著路承袖口的小塊布料。

第19章

江蕪的情況并不樂觀，命是保住了，但該受的罪一樣都跑不了，匕首是從肋下往斜上的方向捅進(jìn)去的，肺和肝臟被傷及，萬幸刀尖差了半寸心臟沒被傷到，巫情沒敢把詳情跟路承說，她清楚路承是什么脾氣，江蕪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是他的命，若是真被他知道了實情還指不定怎么樣。

江蕪清醒的時候很少，他對自己的傷勢只字不提，得了清醒也只是抓著路承的手指或者袖口輕輕摩挲，看上去像是在跟他討些親昵，實際上也是在安慰路承的情緒，江蕪永遠(yuǎn)會把路承當(dāng)成一個孩子來保護(hù)，哪怕路承早已比他高大比他厲害，這是江蕪在二十多年里養(yǎng)成的本能，到死都無法改變。

江蕪腹臟有淤血，他上身不能動，清醒的頭幾天根本說不了話，除了疼再沒有別的感覺，路承喂給他的藥都帶著安神的成分，他也只有睡熟的時候才能好受一些，然而最多也就是三四個時辰，藥勁一過去就會生生疼醒。

外頭已經(jīng)有飄雪的前兆了，日月崖守在江邊懸崖上，水汽比臥龍坡要足，路承把江蕪安置在地腳最好的屋子里，即便如此屋里也還是有幾分潮氣，江蕪隔天就得換一套褻衣，他身子太虛，疼出的冷汗能將衣衫浸透，頭發(fā)沒幾日就捂出了味道，他沒法梳洗，路承一離他太近他就會覺得不好意思。

路承壓根不會在意這些，江蕪的臉色始終都是慘白一片，額上常有薄薄的虛汗，他每日熬得連睜眼都費勁，纏在上身的繃帶很厚，刺鼻的藥味混著發(fā)間汗液的味道確實不好聞，路承卻什么都感知不到，他只知道摸著江蕪微弱的脈搏一次又一次的慶幸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