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起來好。因他在秦晟眼中獨(dú)得一份，倒是不叫秦晟厭煩，反覺憐愛。秦晟不曾見過他這樣，還以為他受那女鬼、白綾刺激，常常寬慰他，又不著痕跡，唯恐他發(fā)覺，又瘋一回。

二人日漸親近，忘卻昔日互相試探的模樣。這日秦晟與任星羅又齊齊進(jìn)了書房，任星羅幫著秦晟翻看了一箱古籍，分門別類地記下來。任星羅幼時(shí)寫過書法，成年后早已忘得七零八落，那小楷的字宛如孩童初學(xué)似的，任星羅也不羞恥，聲稱自己人死如燈滅，連寫字都忘了。秦晟并不留情面，說可見他從前寫字就是這樣丑。兩人就在書房頗為歡喜地忙了一上午，把書童冷落得一頭霧水。

午后喝了茶，秦晟給任星羅看他寫的字帖，叫他以后照著樣子臨摹。

“我不寫字?！边@鬼魂連連搖頭，“我倒是覺得你畫工不錯(cuò)?！?/br>
他指著那道人升仙圖，“可是你父母？”

“是啊?！?/br>
“男俊女靚。令尊與你有五成像，論氣質(zhì)，比你更勝一籌?！?/br>
秦晟來了興趣，“星羅長得像誰？”

任星羅仔細(xì)一想，“大約是母親吧。我不太記得了。”

說到父母一事，任星羅有些回避，便隨口道：

“你擅長畫人？為什么不畫畫我？”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秦晟立刻叫書童取來了筆墨紙硯，將畫紙一攤，這就要作畫了。

畫些什么好呢？秦晟想到了前日，任星羅在院中玩雪的情景。

任星羅換上新裁的道袍，頭戴玉冠，身披白雪，正在院中踱步。他足下腳印極淺，空中風(fēng)雪一拂旋即消失。

“鬼魂身體很輕，古時(shí)先人捉鬼，常在地上撒上香灰一層，以觀察鬼魂足跡?！鼻仃奢笭柕溃皩こＲ粋€(gè)孩童，怕是都能一手將你拎起來?！?/br>
任星羅聽了秦晟調(diào)侃，卻不在意，踢飛了一抔雪團(tuán)。

“我第一次穿道士的衣服，”他面上欣喜，轉(zhuǎn)頭問秦晟：“我如果再拿一只浮塵，像不像天上神仙？”

他言笑晏晏，英英玉立，一對杏眼更是含笑多情。

秦晟一怔。

這一眼，可謂驚鴻一瞥……

“秦晟，你發(fā)什么呆？”

秦晟回過神，驚覺紙上空白一片。

任星羅坐在書桌上托腮：“不是說要為我作畫嗎？還沒畫出來？”

“沒有那么快。”秦晟慢慢地?fù)u了搖頭，“不急?！?/br>
“我是不急?！比涡橇_百無聊賴地拈起了毛筆，“可惜我畫工奇差，不然我倆互相作畫，也是有趣?！?/br>
秦晟聽出他畫中音：“在秦府待著無聊？”

“是啊?！比涡橇_抱怨，“被關(guān)在你的宅子里，連別的院子都去不了。”

“你想去我哪位親戚院里做客？”秦晟無奈道，“我可以帶你去，只你一個(gè)人不能亂走?！?/br>
“哦？你有什么親戚？”任星羅來了興趣，“我是聽說，你父母都是仙人了，仙人不常下凡是見不得的。別的人呢？”

“長輩有幾位叔伯，都云游四海去了。沒有一個(gè)在家中，你拜訪不成。小輩們還是奶娃娃，你大概不感興趣?！?/br>
“嗯？我就是說，你們家人太少了?！?/br>
“不是少，只是不在江州?！?/br>
秦家古訓(xùn)，無論男女，成年后都要出門游歷。大部分時(shí)間里，秦家古宅只有未及弱冠的小輩。正因如此，秦家到處都是刻骨的禁咒，以防大魔鬼怪趁虛而入，擾了小孩們的清凈。秦晟前些日子為了任星羅而撤下符咒，只一夜就惹來了禍患，所幸沒有釀出大錯(cuò)。那日之后所有符咒又重新歸位，任星羅從此淪為了秦家唯一被禁錮的鬼魂，總也出不得去，急得在宅子里終日打轉(zhuǎn)，只好日夜纏著秦晟解悶。

陳灣那日說，他們二人可憐。

任星羅也漸漸回過味來，的確是可憐。

秦晟年少體弱，不得不久居家中，無法同兄弟姐妹那般云游山海；任星羅為救秦晟，也不得不留在他身邊，日日一齊看守這一方小院。

女鬼闖門之后，秦晟很是關(guān)心任星羅安危，幾乎草木皆兵。不僅譴來綠蘿日夜為任星羅守門，一日三次地到任星羅房中做客?；蚴钦勌煺f地，或是相顧無言。任星羅有時(shí)厭倦了，話里話外地趕他走，秦晟只當(dāng)做不知道。

任星羅心道，他病得這樣久，大概是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又或者是生怕任星羅這一解藥被殺第二次，總之，任星羅從此永無寧日。

但秦晟的病可謂世間罕見，果真如秦晟所言，自任星羅住在府中，他的身體一日日地康復(fù)起來。如今已是面色如常，再無初見時(shí)病弱神態(tài)。

那身份成謎的秦三公子召喚惡鬼，竟賭對了人。只是這血陣乃西南秘術(shù)，有禁術(shù)之說。任星羅心下疑惑，秦家兄弟這般冒險(xiǎn)，家中長輩莫非渾然不知？

任星羅想著，自書桌一躍而下，落地?zé)o聲。

他這幾日煩躁，時(shí)不時(shí)地到處轉(zhuǎn)悠，這下又在書房中背手踱步。轉(zhuǎn)了好幾圈，他又促狹地問：

“我聽說，你的叔伯們都是道界大拿？他們不知道你日日夜夜與一只鬼廝混？”

秦晟聽他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半嗔半喜地糾正道：“廝混？這算什么廝混?！?/br>
“你我清清白白？”任星羅嬉皮笑臉，“秦家大公子屋內(nèi)養(yǎng)了一只貌美艷鬼，同吃同住，卻不為煉鬼之術(shù)。說出去旁人是不信的?！?/br>
秦晟似笑非笑，沒有回答。

任星羅見調(diào)侃不成，又靜下來去翻找舊書。偶然瞧見書柜上一格一格地寫著人名：秦慎之，秦敏之，秦鎧之……他想起來這些大約是秦家人的墨寶之類。

“看來你們家人人都寫字畫?！?/br>
“也不全是?！?/br>
任星羅抄起了書柜上一卷黃紙，讀道：“晨暉仙人有三子。長子秦慎之，妻陳氏，永安九年渡劫成仙；次子秦敏之，號雅安居士，永安五年大敗……”

秦晟將黃紙搶來，指尖威脅似的在唇前一比：“噤聲?！?/br>
他顰眉一目三行地看完了卷軸，“你從那個(gè)舊書柜子里翻出來的？”

“不就是你讓我找的舊書？”

“我讓你找血陣之術(shù)的古籍，沒叫你看這些怪書逸聞，這些不過是過時(shí)了的消息?！?/br>
“怎么說？有哪處過時(shí)了？”任星羅探頭問。

秦晟指著紙上“秦敏之”三字：

“這位雅安居士早已經(jīng)墮落成魔了，不算什么道界大拿?！?/br>
“嚯，”任星羅一下子來了興趣，“修仙世家，竟然也有魔？”

秦晟似是不愿多說：“走火入魔，并不常見。”

“成魔會如何？”

“肆意妄為，六親不認(rèn)?！鼻仃纱瓜卵酆?，眼底寒意一閃而過。

任星羅想到那魔是秦晟二叔，只好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人各有命，你不要煩惱?！?/br>
“我不是擔(dān)心秦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