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以后就到，你們在醫(yī)院哪？現(xiàn)在什么情況？”

跟著陶然一起去尹平家調(diào)查老煤渣下落的刑警聲音嘶啞，帶著哭腔，一邊跟駱聞舟說話，一邊努力地往回忍，先是三言兩語把到了醫(yī)院怎么走說明白了，隨即實在忍不住哽咽起來：“今天我們本來都要回去了，陶副隊突然說尹平不對勁，我們回去找人的時候，尹平已經(jīng)騎著他的電動車跑了，后來尹平路上出事故后逃逸，受害人報了警，正好大致鎖定了尹平的方向，我不知道陶副隊為什么那么著急，都不等咱們支援的人到齊……”

費渡的目光落在駱聞舟開著免提的手機上——尹平一跑，想要抓他，就必須要上報、要走程序，起碼在對尹平會去哪這件事完全沒有頭緒的時候，必須得求助于數(shù)量龐大的攝像頭——這樣就必須要人協(xié)助，免不了驚動很多人。

“紅色電動車肇事”的報警信息甫一發(fā)出，就不知進了誰的耳朵，陶然對這里面的泄密風(fēng)險心知肚明，所以他必須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誰也顧不上等，得搶在對方反應(yīng)過來之前抓回尹平。

如果當(dāng)年跟著顧釗進入羅浮宮的線人真的是尹平冒名頂替的，那他很可能是這樁舊案的最后一個證人了，即便此人一錢不值，這會兒也金貴得有進入保險箱的資格。

陶然的處理非常果斷，可為什么對方的反應(yīng)會那么快？

這不應(yīng)該。

“我們是在南灣縣北邊一片拆了一半的城中村附近追上尹平的，那地方車不太好走，派出所有個騎摩托車的兄弟本來想先過去，可是經(jīng)過一個路口的時候，兩輛皮卡車突然沖出來，陶副隊當(dāng)時就把他擠開，自己撞過去了……”

費渡蜷在身側(cè)的另一只手陡然收緊。

“道太窄，三輛車在路口一撞，我們都進不去，幸虧那個兄弟看見皮卡車里呲火，當(dāng)時就覺得不對，沖過去把車門砸開了，剛把人拖出來，那邊就炸了，要不是他……”

要不是他，他們這會也沒有往醫(yī)院趕的必要了。

費渡忽然插話問：“尹平呢，還活著嗎？”

電話那邊的刑警情緒太激動，沒聽出說話的換了人，立刻做出匯報式回答：“尹平被陶副隊甩出去了，甩那一下可能摔得不輕，小腿被電動車壓骨折了，不知道是不是受爆炸的影響，他方才一直在昏迷，現(xiàn)在也在二院?！?/br>
費渡平靜得可怕，神色紋絲不動，和他的手一樣沒有活氣。

他一抬眼，已經(jīng)能看見不遠處的醫(yī)院建筑，駱聞舟橫沖直撞地越過停車場的減速帶，車身也跟著狠狠震顫。

費渡一抬手抓住了門扶，語氣卻毫不顛簸：“找信得過的人看住了尹平，不管他是住院也好、搶救也好——24小時一秒鐘都不能放松，尹平不死，來滅口的人就還會來?！?/br>
“是！”

駱聞舟本想補充幾句，思前想后片刻，實在沒什么好補的，于是一言不發(fā)地掛上了電話，停下車。

“狗急跳墻，看來陶然懷疑尹平當(dāng)年冒充老煤渣的猜測不單對路，假的老煤渣可能還直接接觸過核心人物?！辟M渡不慌不忙地開口說，“因為魏文川，魏展鴻被召喚到市局來，隨即又被扣下，那時對方都沒有那么緊張，說明魏展鴻一直以來的抵賴可能不是抵賴——他真的只是持有一部分蜂巢股權(quán)，這些年使用對方的‘資源’，合作的幕后老板是誰，他也并不知道?！?/br>
駱聞舟沒吭聲，低頭看了一眼費渡那只被他攥住的手。

費渡的脈搏飛快，快得幾乎有些紊亂，沸騰的血流反而在不斷帶走他四肢的溫度，他手心只有一層薄薄的冷汗。

如果不是從這只手上感覺到的生理反應(yīng)，駱聞舟幾乎要有種錯覺，好像陶然對費渡來說，就只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和其他案件中的當(dāng)事人一樣，在他心里只是復(fù)雜案件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并不值得投入太多的心力和感情。他的邏輯永不停擺，永遠條分縷析地客觀著。

但……植物性神經(jīng)是不會騙人的。

費渡的身體、情緒乃至于他在說什么、想什么，好似都是彼此脫節(jié)的，他仿佛一臺本應(yīng)渾然一體的精密儀器，被來回拆裝太多次，咬合不良的齒輪轉(zhuǎn)起來不甚靈便，一旦過載，就不免有些微妙的不協(xié)調(diào)。

這時，幾輛警車同樣匆忙地沖進來，車上的人幾乎是沒等車挺穩(wěn)就躥了出來，跑得太急，都沒留意到駱聞舟他們也在停車場。

駱聞舟忽然說：“你不急著進去看看陶然嗎？”

“進去也看不到，”費渡神色不變，“那里面在搶救，搶救室又不能隨便進，再說看得到也沒用，我也不是大夫。到醫(yī)院里等和在車里等沒什么區(qū)別?！?/br>
駱聞舟沉默下來。

“首先，當(dāng)年陷害顧釗的那伙人和受害人一樣，不知道老煤渣是被一個雖然長得像、但氣質(zhì)上天差地別的畏縮老男人冒充的，否則要殺尹平太容易了，不可能現(xiàn)在才動手，”費渡并不急著解開安全帶，接著說，“而如果假設(shè)，對方被陶然要求追捕尹平的關(guān)鍵信息驚動之后才意識到什么，調(diào)來兩輛皮卡來滅口呢？”

駱聞舟：“除非他們正好有兩輛裝著易燃易爆物的皮卡，正好就等在鳥不拉屎的南灣。否則按理來說他們不應(yīng)該比警察快，更不應(yīng)該比搶在所有人前面的陶然快。”

“所以他們得到信息的時間點一定會更早一點?！辟M渡說，“當(dāng)時陶然身邊跟著一個市局的搭檔，一個南灣派出所帶路的民警，還有……”

“還有就是，他給我打了個電話。”駱聞舟沉聲說，“陶然包里搜出竊聽器之后，我們就一直很注意，他當(dāng)時撥的是我私人電話，我可以拿這小十年的工齡擔(dān)保，我的電話百分之百沒問題。”

“那么可能出問題的就是兩個人和一輛車，”費渡緩緩地說，“車是公車，?？渴褂枚紤?yīng)該有記錄——這調(diào)查范圍聽起來是不是小多了？”

駱聞舟牙關(guān)緊了緊，摸出電話打給了肖海洋。

電話響了不到半聲就被接起來了，肖海洋有些語無倫次地說：“我馬上到醫(yī)院，駱、駱隊，我……”

“先別過來，”駱聞舟沉聲說，“醫(yī)院樓道里不缺人站崗了，我要你現(xiàn)在立刻去調(diào)查兩個人最近的行蹤，姓名和警號我一會給你發(fā)過去，還有陶然今天開走的那輛公車近期使用記錄，我要知道它去過哪，什么人碰過——包括日常擦車和維修人員，記住，是所、有、人?！?/br>
費渡：“你不方便查的，我叫陸嘉他們找人配合你。”

肖海洋那邊頓了頓，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連聲“是”都沒說就掛斷了電話。

兩人在已經(jīng)熄火的車里相對無聲片刻，駱聞舟安排完了所有事，一仰頭，他閉上眼靠在了車座上。

他一時不能去細想陶然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