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了太上皇一絲懾人的壓迫，當(dāng)即也便不再多言。

    “自然無異議，只是如今局勢，陛下想一手回天實在難上加難，而現(xiàn)下雖可臨時將州府兵力東調(diào)抗秦，但匈奴大軍卻也同時動身，如是算來，東部再抵擋數(shù)日，到時先抵京者必是匈奴，只要秦軍與匈奴不同時抵達，以京畿武備或可一擋?！?/br>
    殷函道：“可京畿武備有多少是被易門所滲透的，連宋相也心中無數(shù)不是嗎？”

    宋睿嘆道：“如今京中人心渙散，軍中尤甚，為今之計，只能延請臬陽公出山一匡士氣——”

    殷函道：“這么說來，宋相此時可是愿意將兵符交出了？

    “國難當(dāng)前，臣慚愧，自是愿將兵符交由臬陽公。”

    殷函不由得露出微笑：“臬陽公已年邁，怕是不可擔(dān)此大任。換他人如何？”

    “朝中除臬陽公外，有能為總攬大局者，如今只剩下蘇將軍，可惜蘇將軍昨夜已歿于大火之中，怕是……”

    殷函打斷他道：“蘇將軍先不提，宋相為何不選陸侯？”

    宋?？嘈σ宦暎溃骸叭絷懞钊栽谑?，必有回天之能?？上П菹禄虿恢缭跀?shù)日前，陸侯就已被賜死，若此時泄其死訊，只怕武官罷朝，到時便真的是四面楚歌了?！?/br>
    “有祖父此言，哪怕當(dāng)真四面楚歌，亦必有回天之術(shù)！”

    宋睿愕然回頭：“明桐，你——”

    宋明桐面上的悲苦早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心快慰：“祖父，我等你這句話……已等了許久了?！?/br>
    “可惜太遲了……”

    宋明桐一笑，回頭看向身后，只見陸棲鸞一身輕甲，眼眸清亮，哪里像是閻羅殿上走一遭的模樣。

    “臣陸棲鸞，聞國難臨境，特來抗旨請戰(zhàn)，愿陛下賜臣都督中外諸軍事，一掃乾坤濁氣?！?/br>
    宋睿驚得后退一步：“你不是——”

    “我不死上一死，易門那妖精怎會輕敵冒進，入我甕中？”略一點頭，陸棲鸞回過頭來道，“閑話休提，我知陛下已將圣旨擬好了，廢話就不多說了，明桐，如今朝中情形如何？”

    宋明桐道：“京中雖有朝臣愿殉國，但仍有大批官僚蠢蠢欲動遷出京城，這批人若放出去，只怕會影響州府動向。另外便是秦軍壓關(guān)，匈奴南下，若與易門里應(yīng)外合，楚京必有淪陷之危?！?/br>
    陸棲鸞點頭道：“好，其一，此事需令梟衛(wèi)馬上清洗朝綱，但有與易門勾結(jié)者，必先遣家眷，一經(jīng)查實，即刻罷官停職，所空出四品之下官位，征辟白衣入朝暫代之，此還事請宋相指導(dǎo)明桐行事。”

    “其二，西秦既與易門早有勾結(jié)，我料那蜀王必不會先取東原七州，而是長途奔襲至楚京。在此之前，我以大都督之權(quán)位調(diào)集州府兵馬接應(yīng)聶言，待他孤軍深入腹地，我軍占盡地利，自會合而圍殲之?！?/br>
    “其三，便是宋相剛剛頭疼的匈奴之事，師出之名乃是因匈奴王子蒙護在楚京被虐殺，兇手還將其尸首送回匈奴王庭，是以激怒可汗。但匈奴可汗有十七個兒子，蒙護也并非接灶人，故而仍有談判余地?！?/br>
    殷函疑道：“朕雖不聞匈奴之事，卻也知道匈奴不出兵則已，若出兵必殺人見血，如何談判？”

    “所以我會請一個既能談判又能打的人，點三萬京畿武備出京北上，能談則談，不能談就打。”

    ……

    半日后，兵部。

    “蘇將軍，你不是已經(jīng)——”

    蘇閬然在兵部門口遇見今天第五個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的人，他們大多看他的表情就像看鬼一樣。

    ……畢竟不是什么人差點殺了皇帝后，還能如此正常地出現(xiàn)在官衙里。

    兵部內(nèi)堂一片嘈雜，大家都在為翻盤的事忙著，包括陸棲鸞。

    此時她正坐在沙盤前，聽著左右武官為進軍方案的事吵來吵去，直到旁邊人提醒后，才半轉(zhuǎn)過身來。

    “怎么回來這么晚？”

    “要收拾的人太多?！?/br>
    陸棲鸞目光怪怪地在他面上觀察片刻，道：“那天天牢失火，我差點以為你和殺手都死在里面了，你后來怎么出來的？”

    “天牢的墻不夠硬?！?/br>
    “哦?！标憲[不敢再問，支著下巴道，“所以你看我們兩個人多可憐，我死了西秦來打東楚，你死了匈奴來打東楚，四舍五入我們倆就是東楚頂梁柱了，這回出征你可有把握全須全尾地回來？”

    “不然你以為我只會殺人？”

    “別人也就罷了，那是你爹，這么多年過去了，也不知他這回是為了你來，還是會有什么變故?！?/br>
    蘇閬然沉默了片刻，從她手里拿過兵符，淡淡道：“戰(zhàn)場無父子，他若投敵，只能兵戎相見?！?/br>
    陸棲鸞似乎欲言又止，隨后又搖了搖頭，轉(zhuǎn)過身道：“那你去吧，回來之前我會弄死那老賊?！?/br>
    “你沒有別的話想與我交待了？”

    “不然我放下國事拿起繡花針給你做個護手？”

    蘇閬然：“……”

    ……畢竟非尋常人家，她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我見他時，會說一說你的事?！?/br>
    “嗯?！?/br>
    蘇閬然見她全神貫注地繼續(xù)聽?wèi)?zhàn)事安排，垂眸輕輕搖了搖頭，甫轉(zhuǎn)身，忽覺指尖被握住，順著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看過去，最后目光落在陸棲鸞的背影上。

    后者仍然在聽著沙盤左右的將官吵嚷，待感覺到蘇閬然沒有走后，才松開右手，眼睛仍看著沙盤，身子卻是往后微仰。

    “別跟你爹跑了，你要是跑了，我殺上匈奴王庭也要把你抓回來……牢底坐穿?！?/br>
    第161章 山戰(zhàn)

    “……右賢王，長途奔襲, 將士們都已疲憊不堪, 這東楚膏腴之地，隨便劫掠一個小城都足夠供給大軍了。|”

    朔夜之交, 來自北方的馬匹低頭貪婪地啃食中原鮮美的碧草，而背上同樣貪婪的惡客, 正擦拭著彎刀，虎視眈眈地看著山腳下一座薄弱的城墻中的萬家燈火。

    這些匈奴雖然兇殘, 卻并不敢擅動，旁側(cè)的軍師請示劫掠城池未收到回音后，回頭揮手讓身后的匈奴戰(zhàn)士走遠些, 隨后上前走至一個凝立在月下出神南望的人身側(cè)。

    “右賢王, 十?dāng)?shù)年未踏足的故土，是否……猶豫了？”

    被問及的人, 模樣生得與身后高鼻深目的異族不同，眉目淡薄, 甚至于有幾分儒士的文雅。但這里，沒有一個匈奴人質(zhì)疑他的權(quán)威。

    “我若猶豫，一開始就不會請命率軍入關(guān)南下?！碧K淵渟淡淡答道。

    匈奴軍師道：“我等跟隨王已有十年了, 十年來，王率軍為王庭吞并大小部族上百，版圖一度擴至厄蘭朵河畔，無數(shù)次救大汗于危難，昆侖神座下的子民看待王皆如同家人一般。如今王唯一的血脈被東楚的昏君殺了, 若不是為了替王報仇，任那蒙護再跳腳，大汗又怎會輕易發(fā)兵？”

    “大汗的心意，我自然知曉，可東楚畢竟是我蘇氏先輩生息之地，兄長一脈亦尚在京中……”

    匈奴軍師忙道：“王不必?fù)?dān)憂，那易門為我等開關(guān)放行之前，就已派人將令兄一家護好，待我們直搗京師，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