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夢囈，

“宮里頭….待不得了…”

元荊緩緩別過了臉，垂眼去看何晏。

何晏微微蹙眉，夢魘一樣，“….待不得…”

順順見狀，心里登時明白個八九不離十，便狀似隨意道：“主子又做噩夢了，這一整日都在念叨這句話。”

元荊輕放簾幕，轉(zhuǎn)而去看喜連，音色極低，

“這后宮…的確不是他該待的地方?！?/br>
喜連道：“皇上，奴才這就給您出去尋個宅子去，到時候再派兵把守，卻是比呆在宮里頭清凈許多。”

元荊靜了半晌，“去辦罷?！?/br>
言畢，便擺駕回宮。

未央宮一行人叩首送駕，眼望著龍輦沒了影，這才起身各自忙活手里的活計。

順順回了殿，笑著上前，

“主子，皇上走了。”

明黃錦帳后的人影坐起來，拿了龍榻邊兒的香囊，微揚(yáng)了嘴角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br>
順順道：“奴才雖然伺候主子時日不長，但值過幾次夜，從未聽過主子說夢話?！?/br>
何晏笑笑，“這回可還用我同你解釋，我為何要唱這一出苦rou計了？”

順順遞了剪刀過去，“奴才明白了。”

何晏接過剪刀，剪開香囊，

“到時候出了宮，再叫田崇光將守在外頭的兵換了，那便真的是毫無拘束了。”

☆、62出宮

說話間,何晏費(fèi)力捏碎了手里的蠟丸,自里頭拉出一頁薄紙,細(xì)細(xì)端詳。

上頭道的是林昌請餉事宜,皇上的意思，為穩(wěn)固京師，只由著那五千人馬使用。

何晏微蹙了眉,心里頭有了應(yīng)對的法子,卻實(shí)在懶得再次寫信給田崇光。

畢竟順順出宮也不方便，每次盤查也緊，反正自己也離出宮的時日不遠(yuǎn)，待到了外頭,再見面商談不遲。

順順在一邊候了半晌,見其無事，便轉(zhuǎn)身退下。

燈火闌珊，那躲帳子后頭的雙眼，卻是不同以往的清澈，反而青蛾一般蜇人。

“何兄弟，你要走了？”

何晏側(cè)頭去看，方才淮淮立著的地方卻是空蕩蕩，除了冷風(fēng)徐徐，便是什么都沒有。

將手里的紙條攢成了團(tuán)兒，何晏垂眼去看地上的影兒，孤零零的，也只一個人。

一更天。

未央宮外頭的小太監(jiān)又起來練拳砸墻，嘴里呼哈作響，聽著叫人心悸。

何晏正襟危坐，眼望著那桌案上燭火跳動。

淮淮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從自己嘴里說出來，撓著心窩。

“若是走了，就不能日日見著皇上了?！?/br>
“你先前不是日日都盼著皇上真心實(shí)意的喜歡你么…”

“你這樣騙皇上，皇上知道后定又同你生分..”

“想你當(dāng)初，不也想著要改么…”

坐在龍床上的人忽然揪了自己的領(lǐng)子，咬牙道：“別同我提當(dāng)初?！?/br>
淮淮漲紅了臉，“何兄弟…”

何晏盯著那清涼眸子，又聞著自己身上的濃郁藥味，想著自己再也不想看見這樣的眼睛，還有這樣的自己了。

收緊了指頭，何晏額頭繃起青筋，“滾…”

淮淮掛了一臉的冷汗，面色大變，那雙眸子也由先前的單純，便的越發(fā)的陰厲，毒蛇一般吐著信子，

“何兄弟，我再也不同你一起了?！?/br>
“你走你的，我留我的?！?/br>
….

何晏眼前一黑，便倒在床上。

只剩脖子上一道猙獰紫紅，直到出宮那一日，也未能消退。

****

數(shù)日后，翎羽殿。

太監(jiān)弓著腰往里頭走，過了一扇扇雕花漆紅的大門，再往里走，盡是點(diǎn)頭福身的宮人，面無表情的趕著自己手里的活計。

到了內(nèi)殿，剛瞥見那明黃的一角兒，喜連便趕忙垂頭俯首。

“皇上，宅子奴才已經(jīng)尋好了，就在皇宮邊兒上，前天奴才又雇了些下人進(jìn)去，眼下屋子已經(jīng)收拾出來，可以住人了。”

金鼎上薄香繚繞。

那攀龍附鳳的龍案后頭，年輕的皇帝正蹙眉抿唇，執(zhí)了玉柄毛筆自奏章上圈圈改改。

喜連等了半晌，微微抬頭，“皇上？”

元荊鳳目低垂，“皇宮邊上可是有許多一品大臣的宅邸。”

喜連自然明白這話間意思。

何晏是已死之人，若在外頭給那些大臣瞧見了，到時候流言四起，動搖朝綱，那便是砍頭的大罪。

幸而自己早有預(yù)見，便是給元荊這一問，也心緒寧定，“皇上放心，奴才尋地方的時候，特意打聽好了，那宅子建在皇宮后城門，地方很是隱蔽，且一般的臣子都喜設(shè)府與皇宮正門處。”

元荊放下手里的書卷，“調(diào)三十護(hù)城軍過去，晝夜交替把守，沒朕的口諭，任何人不得出入?！?/br>
喜連道：“奴才遵旨?！?/br>
元荊不再言語，繼續(xù)低頭批折子。

喜連正欲轉(zhuǎn)身而去，卻魔障一般，轉(zhuǎn)了身，說了一句自個兒都意外的話，

“皇上，恕奴才多嘴。”

元荊神色漠然，頭也不抬，“講?！?/br>
喜連頓了頓，“那未央宮的人像是好些日子都沒吵著要來瞧皇上了，想以前皇上也是整日的忙，他卻可纏奴才纏的緊，變著法的要奴才給皇上稍東西，可這一回，卻是連續(xù)幾日都沒半點(diǎn)動靜?！?/br>
元荊道：“他不是病了么?！?/br>
喜連欲言又止，“皇上，興許是奴才多心了，總覺得他同以往不太一樣?！?/br>
元荊停了筆，心頭也是亂麻一樣。

只愣愣的望了那案前的鑲玉陀螺道：“他不早就不是之前那個人了么?！?/br>
喜連大著膽子，“奴才不懂?！?/br>
元荊淡淡道：“雖說這人的腦子時好時壞的，可總歸也好不回去了。”

喜連點(diǎn)點(diǎn)頭，“那倒是，奴才多慮，只怕皇上吃了虧。”

元荊輕吁口氣，“還能吃什么虧，以前朕只想著扯平，可后才發(fā)現(xiàn)，還是當(dāng)時吃虧的時候更好受些?！?/br>
頓了頓，又道：“可這人心，偏偏就喜歡分的清楚?！?/br>
***

元荊五年。

何晏最后一次入宮。

那時候滿園的梅花，如火如荼，紅透了半邊天，枝頭給花壓的沉了，落幾片在白雪地里，壓出的痕跡，看似很淺，卻是極深。

一行黑靴踩在上頭，成了一串串臟污的腳印。

銀灰金笀的衣裳，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