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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興師問罪。要說起來,陰差陽錯間,他們倆居然都以為自己酒后失德,非禮了對方,各有各的心虛。了然奇怪地看著長庚——這些年因為要壓制烏爾骨,長庚靜心養(yǎng)氣的功夫練到了極致,面壁坐禪可以兩三天不動,連了然這個“高僧”都得甘拜下風(fēng)。有時候滿身焦躁的人看見他的眼睛,都會不由自主地就能跟著他安靜下來,那俊美無儔的白衣公子坐在貧寒僧人的舊蒲團上手持云子,本來有種入了化境幽靜高玄,不料驟然被“安定侯”三個字打碎了一池漣漪。長庚似乎是坐立不安地動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抬了一下手,也不知想去摸什么,抬到一半發(fā)現(xiàn)了然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自己,又勉強壓下心緒,沒著沒落地放在了茶杯上,掩飾性的低頭喝了一口水。饒是慣于裝神弄鬼的了然大師,也納悶起來,心說:“怎么,侯爺是來討債的?”顧昀很快進來了,眼角眉梢上吊了一掛呼之欲出的嫌棄,恨不能踮著腳尖走進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看了了然和尚一眼,皮笑rou不笑打招呼道:“幾年不見,大師白凈了不少?!?/br>了然大師風(fēng)范,不跟他一般見識,雙手合十起身見禮,比劃道:“阿彌陀佛,和尚心如明鏡臺,無處惹塵埃?!?/br>敢情不洗澡也能引經(jīng)據(jù)典了!顧昀仿佛又聞到了餿味,在此是非之地一刻都待不下去了,轉(zhuǎn)向長庚道:“你在這打擾大師清修好幾天了,差不多回家吧。”長庚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心神又被“回家”倆字撩撥了一下,心知哪怕留在菩提樹下也念不出“色即是空”了,只好揣好他的七上八下,順從地站了起來。顧昀被護國寺里煙熏火燎的檀香嗆得咳嗽了兩聲,火速撤到禪房外等著,百無聊賴地看著長庚跟了然道別。其實親人朋友之間有時看慣了對方,很難注意到對方是美是丑,顧昀一直知道長庚更像他那北蠻母親,如今仔細打量才發(fā)現(xiàn),原來也不盡然,他長開了的五官清俊端正,一時也瞧不出像誰,只是覺得人如墨玉,有種別樣的賞心悅目。顧昀愣了愣,想起江湖上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尤其自海運開通后,大梁民風(fēng)普遍開放,特別東海沿岸一帶,據(jù)說男風(fēng)也很是風(fēng)靡,長庚白龍魚服,不會有不長眼的人招惹過他吧?所以他那天才那么生氣?“對啊,”顧昀腦子里豁了個洞,信馬由韁地胡思亂想道,“要是我啃了沈季平一口,他肯定不往心里去,長了那么一臉窮酸相,壓根不會往哪方面想,啃他一口還是我吃虧呢?!?/br>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越想越覺得尷尬,飛快地琢磨了一下,干脆決定裝傻,于是若無其事地對走過來的長庚說道:“怎么耽擱這么久,護國寺的白菜豆腐那么好吃?”長庚見他神色平靜,心里稍定,回道:“佛音素食能靜心。”“年紀(jì)輕輕的就該鮮衣怒馬,又不打算出家當(dāng)和尚,靜什么心?”顧昀與他并肩走著,習(xí)慣性地想伸手搭他的肩膀,剛一抬手,怕長庚多心,于是又默默地縮回來背在身后。長庚坦然道:“考慮過。”他曾經(jīng)想過,了斷塵緣三千遁入空門,說不定滿腹妄念也就被無邊佛法化了。“什么?”顧昀腳步一頓,剛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愣了愣,才難以置信道,“……你說出家?”長庚難得從他臉上見到錯愕,笑道:“只是想了想,沒敢真去?!?/br>顧昀心想:“廢話,你要是敢,我打斷你的腿?!?/br>可是長庚如今已經(jīng)不是被他庇蔭在侯府中無依無靠的小小螟蛉義子了,他加冠后承爵郡王,如今依然叫他一聲“義父”,那是情分不是名份,顧昀到底不便再把他當(dāng)真兒子教訓(xùn),所以方才那話沒說出口。他臉色微微一沉,問道:“為什么?”長庚彬彬有禮地跟迎面走過來的小沙彌互相行禮,不慌不忙地回道:“我少年時就看著義父房里不可避世的字長大,后來又跟師父走遍山川,一口世道艱險不過方才淺嘗輒止,豈敢就此退避?此身生于世間,雖然天生資質(zhì)有限,未必能像先賢那樣立下千秋不世之功,好歹也不能愧對天地自己……”……和你。最后兩個字長庚隱在了喉嚨里,沒說出來。當(dāng)年秀娘將他拖到馬后,沒能拖死他,烏爾骨纏身,到現(xiàn)在沒能纏瘋了他——長庚有時候覺得,只有頂著風(fēng)浪不停地逆流而行,走到一個自己能看得起自己的地方,或許才能配得上在午夜夢回的時候稍微肖想一下他的小義父。顧昀神色稍霽,依然沒好氣地問:“那你老往和尚堆里扎什么?”長庚隨口搪塞道:“找了然大師喝茶,我有時候心火太旺容易睡不好覺——陳姑娘不是還給我開過一副安神散嗎?我放荷包里了,不過這兩天突然找不著了?!?/br>顧昀一下啞巴了。長庚:“也不知掉哪了?!?/br>顧昀面有菜色——有個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顧大帥在良心的煎熬下沉默了一會,還是從懷中摸出那牛皮做的小香囊,一言不發(fā)地遞給長庚:“給?!?/br>長庚:“……”這驚嚇來得猝不及防,一不小心作繭自縛的長庚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剛才還“走遍山川”一派高人風(fēng)范的雁北王手心里頓時冒了一層白毛汗,結(jié)巴道:“怎、怎么在義父那?”顧大帥頂著他千錘百煉過的臉皮,不動聲色地賴道:“不知怎么的掉到我床上了,可能是我那天喝多了發(fā)酒瘋,不小心給你拽下來了。”長庚心驚膽戰(zhàn)地打量著他。顧昀臭不要臉地裝無辜道:“怎么了?”長庚忙搖搖頭,心里松了口氣,知道這事算混過去了,往后還能像從前一樣坦然親密地在一起。然而同時,他又難免有些隱秘的失落。顧昀見他神色有異,以為長庚還在介意,便帶了點討好地問道:“前兩天忘了跟你說,皇上想讓你入朝聽政,想領(lǐng)個什么差事?我去給你想辦法?!?/br>長庚飛快地收斂心神,正色道:“六部各有各的勢力范圍,我不便進去攪局,這些年文不成武不就,又閑散慣了,皇上真讓我聽證,我就光聽著就行了——要么讓我跟著大理寺的江大人查案也可以?!?/br>顧昀不知道這答案是不是長庚心里想的,但是肯定是皇上愿意聽的,一時有點心疼,不想把長庚送到隆安皇帝那屈才受氣。可那是不可能的,他姓李,哪怕將來當(dāng)一個風(fēng)花雪月的閑散王爺,也不可能一輩子躲在安定侯府里。“想去大理寺可以過一陣子,最近先不要去了,”顧昀道,“最近皇上要查紫流金黑市,江大人那里焦頭爛額,已經(jīng)夠亂了,你不要攙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