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個樣。聽說這幾個月你家里鬧得有點兇？”

據(jù)張子翔所知，只有老院長一個人會這么叫梁則正。這種事并非必要，他一直沒探究過?；蛟S是因為都姓梁叫起姓來不舒服。

他頓住了腳步。

沉默幾秒后，是梁則正的聲音。清清冷冷，淺淺淡淡：“沒事?！庇诌^了幾秒，說：“以后也沒事了，老師。真沒事?！?/br>
壓抑著不敢求證的一切，那些黑色的東西，在他聽到梁則準(zhǔn)那個電話的時候，全部開始蠢蠢欲動。

李磊戳著蛋糕，突然說：“給你們說梁則正的八卦?！?/br>
現(xiàn)在的學(xué)生，見面打招呼也就是老師好，很少在前面加上姓氏叫X老師好。而平常的時候，背地里都直呼老師名字或者外號，有些招人喜歡的老師還會有昵稱。張子翔本來也是如此，此時卻覺得這種稱呼讓他不舒服。

“聽說他離婚了哈。”

陸越峰也在戳蛋糕：“梁則正？你們系幾個老師叫梁則正？”

“就那一個?！?/br>
“臥槽！那個黑手老師？他結(jié)婚了？”陸越峰說，“瞧他那張臉，我一直以為他是性冷淡！”

“冷淡個屁，兒子都三四歲了。梓萱哥哥是高靖輝手底下的研究生，平常能聽到點八卦。這事有段時間了，一直忘了給你們說，當(dāng)時我也挺驚訝的。不過翔子，你不是跟他關(guān)系挺好嗎，你不知道？”

張子翔沒說話。他想到了樓里那些交談，想到了梁則準(zhǔn)那個電話。還想到了上學(xué)期碰到梁則正時，他穿著白襯衫，不似平時的嚴(yán)肅莊重，站在太陽底下，整個人干干凈凈的。他向他老婆介紹張子翔，淺淺地笑著。他兒子跟他不親，不愿意讓他抱。他在那時候說過張子翔是他一個朋友。

有關(guān)梁則正的一切，似乎都是從別人口中或者自己窺探得到。包括深夜里一個人抽煙，包括他哥哥是梁則準(zhǔn)，包括院長竟然是他的老師。

難怪院長會注意到一個那么普通的本科生。

他高興他真的成功侵入了梁則正的生活，卻不高興梁則正從來不會展現(xiàn)給他每個人都會有的負(fù)面的東西。

他只是不喜歡被當(dāng)做小孩。

而一直以來幾乎冒出頭的猜測，如今真的得到了解答。

張子翔拿起鋼筆，心里隱隱有點輕松，卻又覺得這種輕松叫自己不舒服。

“也難怪梓萱被他迷成那樣。后來我聽說了，人家確實厲害。20歲出去日本，24歲帶著博士學(xué)位回國結(jié)婚?！崩罾谡f，十分罕見地給了梁則正比較不帶個人情緒的評價，“咱們不知道，但是聽梓萱哥哥說，都說A大這老梁和小梁不得了，尤其是小梁，就梁則正，在日本的時候就在特有名的刊物上連續(xù)發(fā)表了好幾篇學(xué)術(shù)論文，回來破格提的教授。現(xiàn)在手里還有個修書的大項目，特別大，國家都重視。你說他好好的學(xué)一個古典文獻還不夠，頭幾天又發(fā)表了個論文，聽說現(xiàn)在快把文字學(xué)那邊的人逼死了。”

難怪很久前一起吃飯時，梁則正先提清代考據(jù)學(xué)。后來張子翔回宿舍還特意查過，清代的考據(jù)學(xué)上承漢學(xué)，以考據(jù)見長，在文字、音韻、訓(xùn)詁上成就都很高。張子翔大概看了看，這些東西明明都是漢字寫成，在他眼里卻基本上等于天書，也就覺得很無聊，再也沒看過。原來梁則正真的對這方面感興趣。

張子翔心里琢磨著要不要買幾本入門書來看，下意識道：“此言有?。∧氵@個死外行，廣義古典文獻學(xué)本來就分有六七個小部分，里面就含著文字學(xué)呢。他只不過在這塊懂得深了些唄?！?/br>
“我是外行，你就不外行了？把文字學(xué)的人搞成那樣，他那哪是深了些？而且你別忘了學(xué)這個專業(yè)的人基礎(chǔ)知識面廣，你沒想過嗎，他在文字學(xué)跟人不相上下的時候腦子里還有那些人沒有的其他東西，哪怕不深，那也是比別人知道得多，再說他還有自己的方向呢。我簡直想不到世界上還能有這種人?！崩罾谡f。

“那你怎么就知道他的主攻方向不是文字學(xué)那邊？萬一人家就是呢？”

“到底是你跟他熟還是我跟他熟？我都知道他不是，你怎么就不知道？你故意抬杠是吧？”李磊怒，“你不是老向著他嗎，怎么這回我難得夸他了，你倒來說他不行了？”

“因為我不想聽他被夸出花?！睆堊酉枵f。梁則正越是出色，他越覺得他離自己很遠(yuǎn)。

“這回好像真不是。說實話，如果不是我真特別討厭他，我有可能都崇拜他?！崩罾谌粲兴嫉?fù)u頭，“下個月他有個講座，梓萱非叫我陪她去，你也可以來聽聽。你不是要考研？聽聽?wèi)?yīng)該有幫助，就算我不懂你們那個方向，也能知道人家說他的話不是那種夸大的傳聞?！?/br>
“不去。”張子翔也搖頭。他爬上床，覺得身心俱疲。

大一大二的時候似乎一切都那么舒緩。有空摸索，有空只靠自己緩慢成長，有空鬧情緒，也有空快樂。

此時才剛上大三，似乎一切事情就都趕在了一起。說不出口的愛，說不出口的分手，反反復(fù)復(fù)落了又漲的期冀，還有無法確定的將來。

頭一天晚上他回到店里的時候，藍楠說：“翔哥，你倆一塊走我真想拍照片啊。簡直有jian|情?！?/br>
張子翔臉一白，聲音驟然提高一個八度：“你說什么？！”

藍楠一愣：“你激動什么，你不知道BL?。俊?/br>
張子翔也意識到自己反應(yīng)過激，放緩聲音：“嚇我一跳。這要是叫我女朋友聽見了，活活打死我。什么BL？”

“Boy’slove.”藍楠說，“哎呀，你不是一直問我為什么不怕他嗎，其實從我第一眼看見他起，就覺得他適合當(dāng)個無口小受。推倒這樣的人最有成就感了。”

張子翔知道攻和受，就是1和0。他白藍楠一眼：“受什么受，人家有老婆?！?/br>
“有老婆怎么了？結(jié)婚了也可以離啊，這叫扯斷枷鎖追求幸福。”藍楠說，“現(xiàn)在我們都覺得呀，只有男男才是真愛。北校區(qū)那邊有幾對呢，可養(yǎng)眼。”

張子翔其實也覺得梁則正老婆的存在很多余，可是這話從藍楠這樣稚嫩的小meimei嘴里說出來他卻覺得特別受不了，不由扶額道：“你這是什么邏輯？”

“不是為了傳宗接代，不是為了遺產(chǎn)，在沒有任何利益關(guān)系和其他目的的情況下，頂著那么大的壓力在一起，不是真愛是什么？”

張子翔又深深地覺得，隔上三歲不是能摔死人的代溝，簡直連三觀都變得奇形怪狀。

但是此時他躺在床上想起這些話，手指上似乎還留著昨日午后梁則正雙唇溫?zé)崛彳浀挠|感。他本來打算遠(yuǎn)離他的，可如今在感受到了一批批人逐漸開放的思想，知道自己與梁則正之間又少了一個阻礙之后，竟再次猶豫起來。

他也想要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