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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的人啊。趙祚的手順著謝陵的眉劃下,流連過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脖頸上隱著的淺粉舊痂痕,最后落在他的手邊,趙祚握住了他的手,緊緊捏了捏,笑來的模樣與吃了陸歧六七歲時(shí)喂來的那顆青色杏子一種滋味,帶著四分苦,帶著六分澀:“你,夢(mèng)里可有我?”問完的趙祚自己也覺得這話實(shí)在荒唐,他撇了撇嘴,裝作自己不曾問過這話。安神香靜靜燃在謝陵榻邊的案頭,裊裊青煙讓趙祚也生了困。從入扶風(fēng)起,他便沒怎么休息,先是擔(dān)憂著羨之帶謝陵去雍國(guó)公府會(huì)出事,后來又和宣城商量著如何行招走棋,待天光乍破,他又和羨之趕往重闕大殿,幾番折騰,仍他鐵打,也會(huì)受不住。如今又是在謝陵身邊,他看著謝陵那幾乎未變的面容,眼里的笑深了去,意識(shí)卻越發(fā)混沌了。夢(mèng)里他卻不能似謝陵一般,安然沉睡。許是那桑落先前講的一席話,翻開了在他和謝無陵之間塵封了幾年的過往。他再睜開眼來,看到的是曾經(jīng)的他和謝無陵坐在昭行伐檀里,聽著謝無陵講著山水快意的模樣。那景里的他支肘握于院中草席上,看著那少年一手舉著酒壇,一手遙指山外,說著他的滿心志趣。少年眉高揚(yáng),回首看他,問他:“千里江山,好看嗎?”他道:“千里江山,握在手里,才好看?!?/br>少年的桃花眸微亮,復(fù)問他:“昭行初見,我好看嗎?”他打量了少年許久,才打著太極道:“年少不識(shí)愁,才最好看?!?/br>少年斷章取義,只聽了后三字,便又問道:“我好看還是江山好看?”他沉默了。不過幸好少年點(diǎn)到輒止,未繼續(xù)追問。只是仰倒下去,一臂做枕,笑道:“是我醉了,妄言了?!?/br>趙祚起身望過去,看到的卻不是那個(gè)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了。連帶著周遭的景致都變了。半壁煙云換做了雍國(guó)公府里的那座小院。他又一次看著曾經(jīng)的自己經(jīng)過了那株葉子將落盡的杏樹,聽到了屋里的人聲傳來,一手提劍,毫不猶豫地破門而入。映入眼簾的是染著血色的紗幔,他的目光一剎那陰鷙了許多,但那時(shí)的他并不知曉。如是他那時(shí)便知曉,他和謝無陵也不會(huì)浪費(fèi)了那十年時(shí)光吧。“一枝紅杏…”人聲將趙祚的目光吸引來,那趙修就站在床榻前,借著謝無陵的血,落筆于生宣之上。許是謝無陵身上的杏花已讓他失了興致,便更愛上了用謝無陵的血來作畫。這樣的一片殷紅總是讓他興奮地難以自持。趙祚推門時(shí),他還詫異,方欲吼上一句,便見來人連劍帶鞘落于他肩。他右肩傳來巨疼,手中湖筆瞬間落了地。趙修身子一矮,那湖筆和宣紙上的殷紅便猝不及防地呈現(xiàn)在趙祚眼里。趙祚咬牙,他總覺得這份殷紅比紗幔上的更刺目。趙祚的眉頭皺緊了去,趁著趙修未回神時(shí),近了兩步,一劍橫打在趙修的背上,引得趙修半口血從胸腔洶涌而來,污了他新畫的那枝杏。“走……”謝無陵不知是何時(shí)醒轉(zhuǎn)的,也可能他不曾昏迷過。他用盡全力的一聲求,倒是喚回了趙祚當(dāng)時(shí)的目光。只是那眉頭擰得更深了。謝無陵仍在榻上喃著:“走……別、別看?!被蛟S他還想做趙祚心里意氣風(fēng)發(fā),指點(diǎn)江山的少年,而不是這綃帳下奄奄一息的羸弱兒。那時(shí)趙祚來不及多瞧上謝無陵一眼,回身徑直取了背后架上掛著的那件相熟的青衫,是謝無陵穿過的一件舊衫。他將舊衫子蓋在謝無陵眼前,不容辯駁地吩咐道:“別看,歇會(huì)兒吧?!?/br>這才回身要走,卻被謝無陵抓住了衣袍一隅,他停了步子,目光在那舊衫上停留。謝無陵透過舊衫,隱約可以觀見一道影。他勉力出聲道:“留他,一命?!?/br>趙祚聞言,吸了口氣,才將劍拔出鞘,向趙修走去,目光合著陰鷙與冷冽。這目光謝無陵在后來曾見過,他說趙祚那眼神就像雪原里的隼,駭人得很。“謝小先生是昭行來的客人,如是父皇知道你如此相待,皇兄以為你這條命還留得???”“呵,我看是祚弟想公報(bào)私仇吧,拿父皇壓我?祚弟無故來我國(guó)公府,才是不好交代向父皇交代吧?!壁w修因著趙祚逼近而退了幾步。面上雖守著嫡長(zhǎng)子的威嚴(yán),但藏在身后的手卻在止不住地發(fā)抖。“無故?祚為送行而來,如何無故?”“送行,替…誰?”這時(shí)的趙修一直拿捏著的氣度轟然塌了下來,他震了震,心下似乎有了答案,道:“梁斟,死了?”趙祚還未點(diǎn)頭,趙修便向榻上的謝無陵遞了一眼:“你贏了,”話未說完,便是一聲冷哼,“梁斟都向著你,你是真本事?。 闭f完他大袖拂了拂,便要向趙祚的劍口撞去。趙祚見狀一驚,偏了劍,只是動(dòng)作趕不上他,劍口偏了許多,卻仍在趙修的肋側(cè)拉了條口“傷了我,帶走他,趙祚你敢嗎?”趙修一手捂著肋邊那條口,嘴邊咧了笑來,“下一個(gè)眾矢之的,就是你?!?/br>“皇兄,你管得太多了。”趙祚棄了劍,反是抓起了趙修的衣襟,他目光里的狠厲多了幾分,“我總歸是要帶走他。傷你,是他仁慈?!笨山^不是他趙祚仁慈。如是當(dāng)是的趙祚,心里總要將他一劍收魂才好。但此時(shí)站在這段記憶里回味的趙祚,卻覺得便是將眼前人千刀萬剮,也不足平心下半分憤懣。后來不知過了多久,趙祚才將青衫揭開,才認(rèn)真打量了這被淚水朦朧了雙眼的少年。他躺在一床殷紅里,臉色蒼白,目光仍然灼灼,像是血泊中開來的優(yōu)曇。惹人心疼極了,卻又不敢置于掌中褻玩。鎖骨邊的鐵枷映入趙祚眼簾,血在那鐵器周遭凝固,看不出傷口深淺。趙祚目光微移,便是脖頸上似裂了幾次的口,駭人得緊。駭?shù)盟B伸去抱謝無陵的手都怯了。趙修教桑落的杏花,一株株綻放在謝無陵的胸前,殷紅里透著妖冶,趙祚飛快掃了眼,喉結(jié)微動(dòng)。他匆忙替謝無陵攏好戲袍,褪下了自己的深色風(fēng)袍,攏于他身,才附耳道:“該入春了,謝小先生,從山來接你了。”謝無陵合了眸,他懂趙祚給他留的余地,這也是他最喜眼前人的地方。謝無陵跟著他的話頭,應(yīng)道:“杏花該開了。來日我的住處也要種株杏樹才好?!?/br>這樣可能他醒來啟門時(shí),便能瞧見一樹紅瓊下負(fù)手而立的錦衣郎。錦衣郎碰巧還是他的心上人…謝無陵如是想。趙祚傾身,將謝無陵打橫抱起,疾步出了府,卻連車輦都不敢上,疾步往不遠(yuǎn)處的府邸去。他不知道鐵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