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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那時就坐在謝無陵身旁,聽著謝無陵分了盞去,面上似笑非笑地問候了一聲陶大人家未成器的兒子可還安好。后來他才聽謝無陵說起那陶大人家的兒子是承了謝無陵之蔭,在敗了坊間娘子清白后,尚得一命,在西郊的一廟宇里茍且偷生。整個扶風(fēng)那幾年都心照不宣的,便是和這謝平之做交易,他要的說來不過是一個人情,還來有時卻是一條人命。不過現(xiàn)在唯一能讓宣城松口氣的是,謝平之當(dāng)時請那陶大人嘗的茶是碧螺,而今日請他吃的,只是一盞壽眉。謝陵將手中的茶匙歸位,不疾不徐道:“西北可還安好?桑落去了,我該尋個日子去瞧瞧他給我留的那窖酒。”“平之……”宣城將驚訝咽在了喉頭,逐了方才一身的吊兒郎當(dāng)氣,正經(jīng)坐來,打量著眼前人。他記得趙祚昨夜吩咐他今日來守著時,親口說的那句謝陵記憶不如往昔,許多事不記得,但今日聽來,卻又全然不似他皇兄所說的那般。今日的謝平之和往日的謝平之并無分別。謝陵見他這般姿態(tài),便知道自己壓中了。昭行山下,竹屋密室里的幾幅圖,陸岐見了,他自然也見了。長樂之后的那幅畫,便有西北荒漠。如是有心人,殺了惠玄,用了桑落,燒了雍國公府,再在西北造一場混亂,也是能在預(yù)料之中的。至于那幾幅畫,陸岐能猜到的,他自然能知道;陸岐不能從畫上知道的,他多少還是能有些體會。雖然他仍有些混亂,但對每幅畫的感覺總是不同的。而祁知生曾說:“感覺總是不會騙人的”。他起初是不信的,還一味笑話那摯友,直到他第一次見那戲袍圖時。他心下先泛上來的,是悲,后轉(zhuǎn)成了懼,最后都化成了疼。如今想來,祁知生誠未欺他。謝陵嘆了一氣,才道:“我已無礙了,再者祁先生也在居衡……”頓了頓又補(bǔ)充道,“與其守我,不若替羨之出出力。岐兒這幾年都長在他身側(cè)吧?!?/br>“嗯——我瞧,”宣城的一身正經(jīng)氣還未散,仍帶著幾分王孫的軒昂,“‘嫂嫂’也是真無礙了?!?/br>他的調(diào)笑話脫口而來,實(shí)在惹人嗔,便是謝陵于人前的那副良人性子,聽了“嫂嫂”二字,也忍不住睨了他一眼,道:“今日這茶里我可未添酒,你若醉了便回你那宣城主的府邸去荒唐去?!?/br>謝陵嘴上是這么說的,但嘴角還是勾了來。宣城瞧得真切,舉了杯盞討茶,又低聲告饒道:“錯了錯了,平之再我分杯茶可好?!?/br>謝陵眼里的笑有些藏不住了,大概這就是為何宣城能替他之位,替他掌了昭行身后的五分力。他總比謝陵更玲瓏。謝陵抬手替他添茶,順嘴補(bǔ)了一句:“長樂那兒應(yīng)該不會有事,至少在他們窺出長樂那里到底藏了什么事以前,長樂是不會出事,否則……”“否則他們不必讓陸岐消失在我們視野里?!毙墙拥溃南碌膿?dān)憂背謝陵拂去,他的顧忌也少了幾分。顧忌少了的人,做事總不會太束手束腳。這也正是謝陵需要的。謝陵大袖一拂,起身覷眸悵然道:“局開早了,棋亂了?!?/br>“可我已將你留于我的錦囊給了裹兒,”宣城皺了眉頭,也跟著起身,又問道,“若是原來的局……”“若是原來的局,你便該交出那云紋玉了,”說罷謝陵回身往宣城右邊袖袍看去。宣城手腕上的那串玉菩提上墜著一枚紋云的墨玉,在錦衣下若隱若現(xiàn)。謝陵邁了一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挑了眉頭,戲謔道:“趁現(xiàn)在能用,還不多用用?他們都知岐兒曾是我養(yǎng)子,定當(dāng)竭力,無暇亂言?!?/br>謝陵的話將宣城心底的最后一點(diǎn)顧慮打消了去,宣城雖是親手從謝無陵手上接過了這昭行的半壁力量,但他到底是皇家人,最怕是行有差池,在這魚龍混雜的半壁里惹了禍端。所以從昨日知陸岐未達(dá)靈薦后,他一直忍著用手下這波力替羨之尋人的念頭。宣城聞言揚(yáng)眉,大言不慚道:“我倒是想早些卸了這一身擔(dān)子,可后繼無人啊?!毙沁f了眼波,心下卻還是不免哀嘆。本是后繼有人的,只是那人,自己放了手。宣城面上仍是喜笑顏開模樣:“我這般文武皆全的人,想來當(dāng)世也不多了,怎么也當(dāng)屬這扶風(fēng)的一流人物了吧?!?/br>“你啊,就這嘴皮與美妾,當(dāng)屬的扶風(fēng)第一流?!敝x陵落在他肩頭的手,故作厭棄地推了推他肩頭。宣城看著眼前人的模樣,不禁舒了口氣,是多久沒這般輕松過了。趙祚是重闕廟堂里的那座青山,而謝平之則是扶風(fēng)城內(nèi)的一座青山,可庇蔭他們,也許他們依靠,風(fēng)雨不動。但幾年前的宣城,卻從未想過與他煮酒烹茶論畫的人,會成為日后這般。那時謝無陵才從邠州歸京述職,而他也剛被賜了封邑宣城,離了重闕,立府坊間,行走兵部。時逢初一,延了舊日王孫家宴,宣城于府上擺宴,順了元裹的意思,邀請謝無陵來同他們一塊兒吃酒。第62章風(fēng)流蘊(yùn)藉青瓦四合,圍了半畝方塘,方塘外對著一排廊館,廊館隔五間,供人而居。初一的家宴便被置在了這廊館前的空院了。早有小奴府門前領(lǐng)路,謝無陵攜了一幅昨夜趕來的小荷露尖圖而來。還未遞給宣城,便被從院里出來迎他的元裹討走了。時三年未見,元裹比他去邠州赴任前更亭亭了許多,珠翠綴髻,青顰檀口,清麗有之,一席杏黃衫子,更襯了活潑生動來。想方才在回廊上,謝無陵作揖,欲敬一句:“長樂公主?!北惚辉忠惶?,止了去,怪他生分,不將她當(dāng)妹子了。不過嗔怪未散,便打上了他手上這伴手畫作的主意。待討了去,也未拆來看,直說要替宣城先收著了。他眉峰微動,目光正瞥過那元裹頭頂那支與一頭珠翠格格不入的菡萏木簪,合著元裹寄來的信,順勢又懂了幾分,抿嘴低聲打趣道:“三年未見,宣城竟學(xué)了雕花?”話畢便見元裹臉色不自然了來,謝無陵抬手替她取了一支搶了木簪風(fēng)頭的珠翠,遞還予她:“這荷難得,如此甚好。和小妹模樣甚配?!?/br>謝無陵拿了信上稱謂調(diào)笑。那時他才到邠州不久便有人拿著元裹寄來的信,說是托兵部一小友寄來的家信。他拆信來看,便叫排頭的“兄長”之言驚了驚。信上寫的無非是問好的言語,落款一個“果”字,才讓謝無陵明了意思。次日回信時,謝無陵便學(xué)了她的意思,提筆落下了“吾妹親啟”四字。不過這兄妹之稱,他也只敢私下玩笑時提上一提。元裹面上染了緋色,謝無陵好一番打趣后,才讓她領(lǐng)著往宴上去。宴上響笙歌,珍饈玉液鋪滿桌,應(yīng)是個紙醉金迷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