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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伐檀小院,見他師父已起了許久,在院里提筆點墨,繪著一副山花正發(fā)圖。他腆著臉跑去喚了一聲師父,人還沒在院子里站熱乎,便被他師父領著從園后一小門離開。“師父,為何走這里?”羨之還未適應過來,有些迷蒙。謝無陵領著羨之腳步未停,走到一個岔口的時候才停了步,給羨之指了指。羨之這才瞧見園子門口駐了許多車馬,人聲喧鬧于籬墻外,倒可以稱得上是門庭若市了。“那都是來送拜帖的,你想見嗎?”謝無陵故意問道,話還未落音,便見羨之腦袋搖得和撥浪鼓一樣,遂抿了嘴,道,“走吧,帶你去玩?!?/br>說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而羨之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一路上他的心里幻想著他師父罷課罷業(yè)一天,是要帶他去那處山寺郊游去。卻不想那大冬天里,他師父帶他去的是城外郭內(nèi)的閭左地。閭左地多居平民,而那些平民生活是羨之從來未見過的,未感受過的。昨天夜里他還在感慨自己命苦,早早沒了親娘,又因爹是不受寵的皇子,所以他只得早早做的知禮懂進退的樣子。直到在人后、在他師父身前,他才能撒撒嬌。但今日之后他的所有自怨自艾都化作云煙,盡數(shù)散在了這閭左地。他的腳步在茅草房屋間穿行時慢了下來。茅草棚子占了這地一半有余,少有一二間青瓦房點綴其間。到處燃著煙,遠瞧還以為是炊煙,近來一看,才知是幾家挨著一個院燃了柴取暖。棚子里的人借著天光做事,然冬來少晴天,倒顯得整個閭左地都有些昏暗。冬風凜冽,萬景肅殺,塊石壓著棚頂?shù)拿┎萑杂行┎荒秃L刮,幾條黃草時而翻飛著,時而輕顫著。街上有一二不知愁的稚兒拿著不知名的骨頭追打嬉鬧,但更多的是相對沉默的眾人。更有一些瞧不清面目的縮做了一團,穿著夏時的短衫,兀自蹲在墻角避風處。而羨之的一身華衣從踏入此處起,就顯得分外格格不入。羨之回頭尋他師父,才發(fā)現(xiàn)他師父今日也除去了昨日他父親拿來的裘衣,只裹了風袍來此處。謝無陵似乎也察覺了異樣,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疏忽,忘了叫羨之換身衣裳再來。但他還來不及一嘆,便感覺有幾束目光打來。謝無陵抬手將羨之籠進自己的風袍,替他擋了那些目光,領著他往前走。羨之看著前路,發(fā)現(xiàn)謝無陵是要領他去一藥館,心下疑惑,便抬頭看了眼謝無陵,還沒開口,便被謝無陵撞破了心思。“好好看,好好聽。原來讀的那些經(jīng)書大義,都不如來這地走一遭。”謝無陵話里無波瀾,羨之卻聽出了一分無奈,大概他不知道,謝無陵也是去了邠州的閭左地,才得出了這樣的想法;而他也不知道,真正折了謝無陵一身傲骨的,不是惠帝的余威,不是他師父的離世,而是這盛世之下的閭左地所帶給他的人間百態(tài)。“這地不常來。來一次,夠體會就行?!敝x無陵抬手拍了拍羨之的背,“所以這一次也要體會夠。不然你生辰時,被你皇爺爺一問,我這王孫師父的位置可就不保了。”羨之聞聲收了目光,謝無陵的話里到底帶了幾分玩笑幾分真,他能分辨,也深知謝無陵話里說要被惠帝問學的重要性。至少,他還不想師父換人。謝無陵領他進了藥館,便放他自己走動,只叮囑了句:“這里的人,不可欺也不能親?!?/br>羨之懵懂地點了點頭,便見謝無陵進了屋去尋座上郎中。他則繞著藥館院子走了一圈。入目便是面色慘白的成病人,和一些陷入昏睡的小兒,當然院角還有三兩老人。羨之的目光不小心撞上了一人的眼,那眼里盡是迷茫色,卻又似帶著了無生趣,又或是帶著一些其他道不明的東西。但那人的目光很快便移走了,和這里的人一樣,不像方才街上的那些人全都將目光投向他身上一樣,他也樂得輕松。繞了幾個彎,他看到了一稚兒在一高臺前煎藥,那稚兒應當和他一般年紀,但身量是要比他高的。他皺了眉頭走了進去,想探上一探。他是第一次見那般大的一口鍋,眼睛發(fā)了直,直到被那稚兒一吼才回了神。稚兒的脾氣不是很好,有點像他的修皇叔,不過修皇叔一般時候還是要比他好些。“別擋事,別擋事?!敝蓛号荛_去抓了把羨之不識得的藥材,又風風火火跑到了這口大鍋前,將藥材丟進了鍋里。“你在……做什么?”羨之來了這處,見他這副模樣,也忘了禮數(shù),便就這么問道。誰知那稚兒并未理他,羨之以為他是沒聽到,便又問了一遍,稚兒才忙完手里的事,沒好氣地道:“煎藥呢,沒瞧見?你是哪家的小公子,來問民間疾苦來了?不巧,民間每天都苦,你也別慰問了,早些回您的地兒,如何?”那稚兒伶牙俐齒說了一串,羨之只挑了想聽的聽,也只挑了想答的答:“嗯。我是……”羨之斟酌了一下道,“和謝小先生一起來的?!?/br>羨之沒想到的是謝小先生這名頭不只在重闕里好用,在這地兒也好用。“謝小先生又來了?”那稚兒動作微滯,兩眼里生了光,又放下了手頭的事,給羨之搬了個座兒來。“嗯。來了。”他瞧了眼院外那些平民,突然…不敢安然落座。這里和他所生所長的扶風簡直是大相庭徑。他只看著那稚兒繼續(xù)忙碌,時不時地插了嘴,“謝小先生經(jīng)常來這里嗎?”“也不算,有幾年沒來了,你不知道,前幾年我還小,老聽父母說他是個大人物,每次來總會帶些東西來,聽說可能是金葉子,不過每次都只帶到幾家醫(yī)館來?!?/br>“哦,那你……”羨之后話還沒說,便叫稚兒截胡了。“我,就是因為這里有金葉子,肯定能混口飯吃,才來的。”稚兒回頭沖羨之傻傻笑了一下,話語里帶著幾分懇切。“那…拿到金葉子了嗎?”羨之眨巴著眼問道。稚兒搖了搖頭,羨之的手在自己腰間摸了摸,可惜沒能如兩個孩子的愿,他什么也沒帶出來。羨之的手抬了起來,帶著點尷尬地摸了摸鼻尖,好在稚兒也不強求,見他這副模樣也沒多說什么,只是眼睛里多了點失落,又繼續(xù)干活了。羨之跟著他在房間里走來走去,見他轉身時,便繼續(xù)問道:“你…們,很缺金葉子嗎?”“這里的人誰不缺呢?”稚兒的話說的平淡,沒有任何嘲弄意,聽在羨之耳里卻像被什么打在了心頭。稚兒嘆了一氣,悠哉道:“你不是這里的人,不會懂的。”羨之像跟著接一句,“我能懂”,可這三個字卻哽在了他喉頭。“這里的人都是這樣的,你瞧外面,能瞧見的老人都是三三兩兩,因為他們沒有錢,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