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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瓷做筆擱,是陸岐幼時送謝無陵的第一個禮物,謝無陵舍不得,便將這筆擱放在了這塔樓上,也算真的束之高閣。羨之看著這四周模樣,一時心下生了感慨,他取了那支舊湖筆,不自禁地端詳了起來,見到那湖筆筆頭的玉石里,那處染了朱色的裂紋仍在,又勾了嘴角。他曾舊時和陸岐上塔樓來臨一字帖,陸岐同他置了氣,一心狠,抓了他手上的這支湖筆就一擲,筆頭的玉石磕了地,這裂痕便是那時給磕出來的。后來他二人一合計怕謝無陵生氣,便讓陸岐用筆頭沾了朱砂,跑下塔去,跟謝無陵說是天降兇兆,這筆流血了。謝無陵當時想是知了他二人鬼心思,好氣又好笑,直說罰他去長樂的那處清凈地,也好給他個清凈,陸岐聽說要離家,立時臉都嚇白了,這下倒嚇著謝無陵,惻隱之心一生,這事就算揭過了。羨之將這湖筆取來,悄悄斂入袖下,順走了。又抬頭看向了那被暗衛(wèi)帶上來的人。“你主子可留了什么?”“小人不知。”“不知?”羨之邁了兩步,往那案后書架看去,漫無目的地看著,故作云淡風輕地說了起來,“那意思是要我去問問我那好弟弟?”羨之說著話,手一本本劃過那擺在書架上的書冊,在一本藍冊子上頓了頓。他從架上抽出了那一本藍冊子。它不算新書了,但紙張也沒有因為擺放多年無人問津的泛黃痕跡,反是看著像經常翻動的模樣。這塔樓上的藏書大多是做個擺設,不常用的那種,有一些還是從秦國公府直接打包過來的。但這堆新書里,突然放了這么一本書,自然是扎眼的,他將書捧在手上,見書頁也比其他書更松散,遂翻得很是小心翼翼。他兩三下翻完了半本,見書上全是胡文,自己是發(fā)現(xiàn)不了什么異常的,遂轉了身,向著那處跪著的胡人。“你叫什么?”那胡人聽他問來蔑了一眼后,咬緊了唇,一字未吐。羨之想起了謝無陵曾經提起過的一個胡人名字,遂瞎貓亂撞一樣地喚了聲:“阿鹿孤?”胡人驀地睜大了眼,看向了羨之,羨之見了他的動作,以為自己這瞎貓倒真的撞上死耗子了,難掩得意地挑了挑眉,將身前的木椅拉開,坐到了案前,趁著這談話有破口的機會,立即問道。“昨日給韓大人送信的,是你?”羨之細細端詳著他的表情,見他低首,撇開目光,又不發(fā)言后,羨之又問道:“是桑落提前安排下的?”桑落是想保下觀之的,無論是他、趙祚和他師父達成了共識的,但現(xiàn)在要韓潮上書認罪,無疑是更快地把觀之送入牢獄,那關入牢獄之后,就是一錘定音的事,桑落要如何保觀之呢,這是謝陵結百思不得其解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桑落留給了觀之什么,就如謝陵所說,一定得是那種能讓觀之有恃無恐的東西。“你大可以一字不言,看看最后拖累的是誰。昨日那事,事關趙觀之,說到底還是關乎著皇室顏面。這會審三司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你說觀之還能在重闕里待多久?”羨之嘖嘖一聲,煞有其事地思考了一發(fā),道,“要是你一個人,想從之后的刑部大牢里力挽狂瀾,救出觀之應當是不可能。倘若賠上性命……”那人抬頭看向了羨之,像是被羨之說中了一般,大氣喘了幾口,卻聽羨之否定道:“可這賠上性命,也多半是不可能,倒是白浪費了桑落先生的一番心意,阿鹿孤,你說,我說的可對?”“不對?!?/br>羨之挑了挑眉,往后靠了靠,手隨意地翻著那書頁,不以為然地問道:“如何不對?”“都不對?!?/br>“嗯?”羨之將書頁往回翻,“他早知道他回不來了,早布置好了后面的事,這……也不對?”那人聞言,咬了咬牙,沉默了會兒。這一會兒羨之已將這本藍冊子翻完,他抬了目光看了看地上跪著的人,半晌才收回了目光,似想通了什么一般,眼睛里生了段光。他站了起來,將書頁小心理好,正色道:“請這位阿鹿孤郎君去居衡后山坐坐,再從林子里搬壇酒給他?!?/br>“這……”僧人站在那人身后,聽見羨之的吩咐,不禁皺了皺眉,猶豫了起來。“他不會走的?!焙谝滦∞p見羨之如此正色而肯定,心下的疑慮其實一點都沒消歇,但當著這胡人的面,兩個人都只得把心頭的那點質疑咽下了。僧人回身讓人將他送走后,才和一旁的黑衣小辮對視了一眼,兩人互相用眼神攛掇了半天,最后確實羨之先開了口,他把招了招手,讓二人走近來瞧。“阿鹿孤不是他的名字,應該是桑落的。他對‘阿鹿孤’有那么大的反應,那……”“可您讓他瞧見停靈在后山的桑落先生,萬一他……”羨之翻開了書的扉頁遞了出去,扉頁上寫著幾排字:贈吾友阿鹿孤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無奈別離情“這是先生的字跡?!?/br>“是了。這本書,那胡人也瞧了幾眼,他應該從桑落那里聽說了什么,桑落對師父沒什么惡意,也說不定……總之賭一把吧,如果他始終不肯說,”羨之頓了頓,“再請師父見見他?!闭f完他撇了撇嘴,又對那僧人吩咐道,“這冊子你帶回去,給師父瞧瞧,想來里面藏的話,應該只有師父能懂。”“是。”僧人合十了雙手做了一禮,將藍冊子收入袖中,往外走去。羨之才看向了黑衣小辮,低聲吩咐道:“讓人隨時看著梁丞,我們今天這番舉動,瞞不過他的。估計他也知道了觀之護不住了,接下來該到我了?!?/br>黑衣小辮剛領了吩咐要走,又被羨之叫住了:“尤其是陸岐那處,一定告知我?!?/br>小辮腳步一頓,回望了羨之一眼,緩緩地點了點頭,將目光移開,又站了會兒,才下塔樓吩咐去了。在黑衣小辮的吩咐下,另一個守在塔樓的暗衛(wèi)悄悄地越過了半城,往梁府去,而梁府門口,剛走了一個小僮往深巷,暗衛(wèi)猶豫了一陣,還是放過了他,兀自尋了一處高點,打探了一番梁丞府里的情況,思索起了如何潛入。居衡園子這邊,僧人追上胡人帶他走了城外的官道,從后山入園子的小徑走去停靈處。而羨之則打了打袍子,從正門進了園子,順便勞了門口守著的小僮去找那賣茶的婆婆買一碗來。吩咐完,他才進了園子,可這前腳才踏進,便有小僮步履匆匆地上前來。“主子,御史中丞來候您有段時日了。小的見他年邁,實不忍心,就請他先入云棲等您了?!?/br>“嗯。聰明?!绷w之夸了他一句,那小僮立馬咧嘴笑來。羨之也彎了彎眉眼:“找管家多支點銀子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