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繡送給未來婆母的活計，一面唉聲嘆氣。林依見她如此，安慰她道：“她沒得進(jìn)項，再有錢，也終有花盡的一天，你娘是嫡妻，膝下有兒有女，她爭破天也爭不過你娘去，且放一萬個心?！?/br>
    這話講得既有理又中聽，張八娘露了笑臉，轉(zhuǎn)頭原樣兒搬去安慰方氏，方氏得知這話出自林依之口，詫異之余，倒也有幾分欣慰，再見著林依，面兒上情就很做足了些。

    張八娘出嫁前夕，銀姐送了一份貴重大禮到她屋里，林依因與她同屋，沾了光，收到一只蓮紋白瓷枕。她不敢擅自藏下，拿去問方氏：“我退還銀姨娘？”方氏恨不得把銀姐手里的錢全扒出來才好，斬釘截鐵道：“收下。”

    林依得了允，放心大膽抱著瓷枕回房，隔了幾日，草市開放，她拉了張八娘作陪，將它賣了個好價錢，換回足足兩百文。張八娘瞧著她喜滋滋地把錢裝進(jìn)黃銅小罐，笑道：“這可比你打絡(luò)子、繡鞋墊劃算，往后你與銀姨娘多走動走動?！绷忠辣凰@話唬了一跳，與銀姐多走動，不怕方氏扒了她的皮？

    第8章 八娘出閣

    張八娘成親前三日，方家把催妝的花髻、蓋頭、花扇、花粉盤和畫彩線果送了來，方氏只得將銀姐之事暫擱一旁，先忙著準(zhǔn)備回送的綠袍、靴笏等物。這些回禮不過是應(yīng)景兒，但兩日后的鋪房可是大事，方氏不敢馬虎，提前一日就忙著清點房奩器具和珠寶首飾。其實所謂鋪房，就是先送部分嫁妝過去顯擺，這可關(guān)乎張家人的臉面，連張老太爺和張梁都來幫忙。

    張梁瞧見一堆箱籠里，有個朱漆戧金奩格外眼熟，便問道：“這不是銀姐的物件兒？”

    張老太爺在跟前，方氏要妝賢惠，帶了笑答道：“是銀姐與八娘添的妝?！?/br>
    張梁“哦”了一聲，饒有興致地掀蓋子來瞧，奩里玉簪、玉釵、玉釧、玉珥、玉步搖，乃是一套成色極好的玉首飾。

    對銀姐的出手大方，張梁頗為滿意，贊了她好幾句，連張老太爺都覺著這個妾很會做人。方氏背著人啐道：“她一個妾，有甚么是自己的，拿著別個的錢妝大方，誰人不會?！比羰峭Ｇ闆r，任嬸定要攛掇方氏去當(dāng)面找銀姐要錢，但這回卻把嘴閉得緊緊的，生怕銀姐沒了錢，少了她的好處。

    按著規(guī)矩，鋪房這日，張家得遣幾個女眷去方家，但張家祖上不在眉州，族親稀少，方氏只好央了隔壁人家的媳婦代勞，又叫任嬸跟去照應(yīng)。與此同時，張家地壩亦擺上了幾桌酒席，請周圍鄉(xiāng)親們來熱鬧熱鬧。

    鄉(xiāng)間村民都是熱心快腸，不消人請，就來廚房幫忙，方氏見人手充足，便喚過林依道：“八娘怕羞，不肯出來坐席，你陪她到房里吃去?！?/br>
    林依應(yīng)下，尋了個托盤，揀了一碗魚羹、一盤蒸雞和一盤麻婆豆腐；鄉(xiāng)間酒席為顯富貴，鮮見青菜，她尋思張八娘愛吃白菘，便用灶旁小爐炒了個，再盛了一大碗米飯，取了一壺好酒，端去臥房。

    張八娘正坐在桌邊與銀姐說話兒，見林依端了飯食來，伸頭瞧了瞧，歡喜道：“呀，有白菘，我要多吃一碗飯。”白菘即后世的大白菜，想是她魚rou吃膩了，念著這一口。林依盛了兩碗米飯，卻不知該不該盛第三碗，便望向張八娘，張八娘忙問：“銀姨娘可曾吃飯？”

    銀姐搖頭起身，道：“我回房吃去?！?/br>
    張八娘留她道：“不如一同吃些，倒也便宜?！?/br>
    銀姐想了想，重新坐下，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外頭都是客，想來也沒我吃飯的地兒?！?/br>
    張八娘接過林依手中的飯勺，親自盛了一碗飯，端給銀姐，道：“我繡的帕子，最后幾針怎么也繡不好，多虧了銀姨娘教我。”

    銀姐謙虛道：“甚么教不教的，我也就只會那幾下子?！?/br>
    林依夾了一筷子白菘給張八娘，問道：“你怎地曉得銀姨娘繡工好？”張八娘還未開口，銀姐先笑道：“八娘子就要出閣，我來瞧瞧她，見她正托著繡繃子發(fā)愁，就幫她繡了幾針。”

    林依見張八娘使勁點頭，便只輕輕一笑，不再作聲。她們?nèi)齻€飯量都不大，很快就吃完，銀姐主動要收碗，林依忙攔開她的手，叫張八娘請她去旁邊吃茶，暗自詫異，她何時變勤快了。

    等她把盤碗送去廚房再回來時，銀姐已離去，張八娘獨自坐在照臺前，拿著支簪子在頭上比劃，左照右照。林依接了簪子替她插好，問道：“你何時與銀姨娘這般熟了？”

    張八娘自取了靶鏡照著發(fā)髻，道：“難道她與你不熟？方才問了好些你的事呢?！?/br>
    “問我？問了甚么？”林依詫異道。

    張八娘道：“也沒甚么，不過是問你是我家甚么親戚，同我娘是否親近之類，大概是她要討好我娘，想從你這里下手罷?！?/br>
    林依笑道：“那她可尋錯人了?！?/br>
    銀姐想要討好方氏？大概也只有心思單純的張八娘會這般想。畢竟事關(guān)自己，若放在平日，林依定要問個究竟，但今兒是張八娘的好日子，她不想破壞了喜慶氣氛，于是將疑惑壓下，先收拾張八娘明日成親要用的物事。林依平日做活兒做慣了，歸置首飾，整理衣物，手腳極為麻利，根本不消張八娘插手。

    待得收拾完畢，張八娘將她的手一握，道：“我與娘講過了，叫她待你好些……我這一走，家里就剩你一個女孩兒了，你要保重……”她講著講著，眼里有了淚，林依回握住她的手，道：“你也一樣，婆家不比娘家，凡事多個心眼兒……”

    二人抹著淚講了會子悄悄話，張八娘突然起身，開了首飾盒，取出個白玉環(huán)塞到林依手中，道：“我瞧著銀姨娘的‘玉環(huán)綬’好看，找我娘要了兩個，這個與你，留著壓裙擺罷?！彼f完，又指了床下的兩只箱子與林依瞧，道：“我的舊衣都在里頭，留給你穿。”

    林依見她的眼角又開始泛紅，忙安慰她道：“你是嫁去舅舅家，咱們再見面的時候多著哩，不像有些小娘子嫁得遠(yuǎn)，婆家又嚴(yán)厲，一年到頭見不了幾回?！奔奕耸窍彩拢瑥埌四镄睦?，到底還是喜悅大過傷感，叫她這一說，馬上又高興起來，臉上重新帶了笑。

    外頭酒席散去，方氏送完客人，來教張八娘明日成親的程序步驟，林依作為未嫁女孩兒，主動避了出去，到廚下幫楊嬸洗碗。廚房里沒得旁人，只有楊嬸在刷鍋，見她過來，抱怨道：“一個二個吃得醉醺醺，連幫忙洗碗的人都無。”

    林依取過干絲瓜瓤，開始洗碗，笑道：“我不是人么，我來幫你洗?！?/br>
    二人正說笑，銀姐走了過來，站在門口道：“二老爺醉了，煮碗醒酒湯來?！彼娏忠劳熘渥釉谙赐?，眼里閃過一絲詫異，但并未作聲。

    楊嬸忙不迭送地重新開爐子，道：“廚房煙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