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素是公主身邊的大丫鬟，每天卯時正起身，先把自己收拾整理好了，再輕手輕腳地去公主寢宮里熄了爐子里燃著的安神香，把公主的早膳給小廚房交待好。余下的時間，就是跟絮晚牽風(fēng)幾個打絡(luò)子、縫香纓，等著公主起身后服侍洗漱。

    可最近幾日，她發(fā)現(xiàn)除了小丫鬟和灑掃太監(jiān)，居然有人比自己起得更早，一大早就在偏殿外面練功了。

    這人就是江侍衛(wèi)。

    對方看見了紅素，點頭致意一下，也不吭聲，自顧自把長♂槍、長劍、雙刀、戟、弓箭、袖箭挨個使了一遍，只把她當(dāng)個可有可無的觀眾。

    內(nèi)廷之內(nèi)不能帶見過血的兇器，想來是顧忌到紅素在近處站著，江儼還特意收斂了兇氣?？v使如此，這許多武器在江儼手中使出來仍然森意凌然，看得人心生不安。

    紅素站在一旁沉默著欣賞了一會兒，朝小廚房走去了。她在琢磨早膳的空當(dāng)，小小的走了個神——好些年不見，江侍衛(wèi)還是這般沉默寡言。

    紅素是文宣十一年進的宮，那時候她還是個八歲的小丫頭。因合了一位尚宮嬤嬤的眼緣，對方離宮前費了大心思把她送進了坤寧宮。紅素心思細膩又做事勤快妥帖，到小公主獨自移居長樂宮的時候，她就被挑去伺候小公主了。

    江侍衛(wèi)就是那年進的宮。

    大興朝的皇嗣在懂事后就該挑選侍衛(wèi)組建自己的儀衛(wèi)隊了。只不過公主九歲以前身子骨弱，一直養(yǎng)在皇后身邊，這事就被拖了幾年。到了這時，公主要搬到長樂宮了，挑選侍衛(wèi)的事也該被提上日程了。

    配給公主的儀衛(wèi)隊自然不能有半點馬虎，數(shù)百名備選侍衛(wèi)的相貌年齡家世品性武藝都得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能放進宮來。

    相貌不能太差，最次也要五官端正，若是歪瓜裂棗，不光帶出去會丟主子臉，把小公主的審美帶偏了，更是大罪過。

    年齡以十三歲到十八歲為宜，太大了老想著成家立業(yè)，事事都想給自己留條后路；太小的心性不定，還得調(diào)♂教兩年，諸多麻煩。

    家世不能太好，免得心高氣傲不好好做事；家世也不能太差，若是被這宮里的繁華迷了眼，往往會做錯事。

    心性要穩(wěn)重，在任何情況下都要以主子的利益為重，把自己當(dāng)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奴才，免得到關(guān)鍵時刻賣主求榮；這宮里娘娘多，年輕貌美的婢女也多，侍衛(wèi)又不像公公一樣六根清凈，要是侍衛(wèi)不知分寸與婢女沆瀣一氣，那可是天大的壞事。所以這心性要定。

    武藝自不用說了，但凡能走到考核最后一步，武藝都不會差。

    這層層篩選下來，所余者不足十之一二，而江儼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屎竽锬稂c了他做公主的近身侍衛(wèi)。

    紅素作為婢子，算是這宮里的下等人，本不能隨意打聽宮外頭的事。可總有些愛說嘴的小丫頭好奇心重，聽她們說得多了，紅素對江儼的情況也就知道了一些。

    江儼是他入宮那年武舉的榜眼，武舉考的是武藝、營陣與策論兵書，江儼的武藝本是第一，營陣也優(yōu)，可策論要差上一些。兵部考官又思量著他年紀輕，這才評了榜眼。

    十五歲的少年就中了武舉榜眼！又聽說江家世代經(jīng)商，在這京城也是一等一的大戶，家世很是不錯?？赡軙腥擞X得如此大才，卻要進宮從侍衛(wèi)做起，是實打?qū)嵉那拧?/br>
    可紅素卻不這么想，大興這百年來邊關(guān)安寧，每三年一屆的武舉積攢了不少人才，卻沒有施展拳腳的地方。這樣的情形下，中了武舉后進宮混資歷才是上上之舉。若是有幸得了貴人青眼，更是前途不可限量。

    而自家公主是當(dāng)今圣上唯一的掌上明珠。說句大不敬的話，圣上早早就已經(jīng)立了承昭皇子為儲君，那公主今后就是板上釘釘?shù)拈L公主，做她的侍衛(wèi)又怎么會是埋沒？

    ☆、整書

    見已經(jīng)走到了小廚房，紅素止住心中雜思。廚房的賀廚娘一見她就笑得滿臉褶子，放柔了聲音問道：“紅素姑娘今兒起的可真早！我這正做著軟炸奶酥，你快嘗嘗！”

    紅素用筷子夾了一個，入口即化，見里面的羊奶也沒半點腥味，反而有些許鮮嫩的梨汁味兒，笑著贊道：“賀廚娘這手藝越來越好了，一會兒上一小碟子，再把紅豆卷和玫瑰酥配上一碟子，如此就是了?！?/br>
    想了想，又補充道：“今日做香芋燕麥粥吧，糖放得少些。”

    賀姑姑連聲應(yīng)道：“姑娘你放心就是，待公主起身了，您喚人叫膳就是。”又拿了個食盒，手腳麻利地放了滿滿一碟軟炸奶酥，“紅素姑娘您拿回去，讓幾位姑娘都分著嘗嘗?！?/br>
    紅素也沒拒絕，笑吟吟接過道了謝。往日她來交待早膳的時候，賀廚娘有時也會送她一些吃食，但態(tài)度可沒這么殷勤。

    廚房打下手的小丫頭前兩日偷偷跟她說，小廚房現(xiàn)在表面上風(fēng)平浪靜，可實際暗流涌動，五位廚娘都卯足了勁兒鉆研新菜式呢！

    說起這話就要扯遠一些。長樂宮有五位廚娘，當(dāng)初公主下嫁徐家的時候，從長樂宮帶去了三位擅長做素食、點心與煲粥的廚娘帶去了宮外，又從尚膳監(jiān)挑了兩位大廚，分別擅長葷菜與宴席。

    公主不喜葷食，吃的素菜多些。如今回了宮，兩位大廚自然被遣回了尚膳監(jiān)，另三位廚娘回了宮，并上一直留在長樂宮的兩位，便要爭這廚房掌事姑姑的位置。

    在長樂宮留了五年的兩位廚娘，怕公主吃慣了另三位的手藝，怕被徹底地冷落下來；而在公主府呆了五年的三位廚娘，卻也怕公主早吃膩了她們的手藝。

    于是這五位廚娘各有心思，為了爭廚房掌事姑姑的位置，天天鉆研新菜式，想著法兒的跟公主討賞，也算是各顯神通了。

    不過紅素覺得這倒也不是什么壞事，多等一段時間，且等她們多想些新菜式出來，待鬧騰得厲害了，再來敲打一通也就是了。

    畢竟這人嘛，有誰不想往上爬呢？要是廚房真冒出來什么淡泊名利無欲無求的廚娘，她反倒不敢用了呢！

    回去的路上又見到了江侍衛(wèi)。見他額頭無汗，又換了一身黑色常服，知道他已經(jīng)練完武藝了。紅素笑盈盈打了個招呼：“江侍衛(wèi)早。”

    江儼淡淡地點了下頭，顯得很是冷淡。紅素知道江侍衛(wèi)并不是眼睛長在頭頂上那種人，他向來就是這個沉默寡言的性子，看他態(tài)度冷淡也不在意，正打算走呢。

    誰知江儼抿抿唇，主要開口問道：“公主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誒？居然能碰上江侍衛(wèi)會主動說話？今日天下紅雨了？

    紅素把腦子里未辦的事挨個琢磨了一圈，總算想起一件江侍衛(wèi)能做的?！斑@幾日事忙，這倒剛想起來一件忘了做的。書房里有些書發(fā)了潮，在暖閣里烘了幾天，受潮的書籍都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