徑，找到了唐毅的書房。

    已經(jīng)過了一更天，里面還是燈火通明，沈明臣一如在府邸的時候，咳嗽了兩聲，走了進來。

    唐毅笑道：“句章先生，可休息好了？”

    “好不好的，就是勞碌命?！彼黄ü勺聛?，隨手拿起了幾份公文，自然而然地看起來，唐毅也沒有說什么，一直忙到了快三更，唐毅放下了毛筆，伸了一個懶腰。

    沈明臣卻臉色凝重，有些驚駭，“太大膽了吧！”

    打壓兼并，降低田租，從海外購糧……每一樣都會引起大震動，偏偏唐毅放在一起干，這不是找麻煩嗎！

    “大人，您不是常說，改革要循序漸進，不可樹敵太多，您這樣的作法，怕是不妥?。俊?/br>
    唐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句章兄，你到了江南，天氣如何，可有什么感覺？”

    “熱，熱得邪性，我聽侍女說，有一個來月沒下雨了。”沈明臣嘆道：“說起來這些年就奇怪，北邊旱，南邊澇，冬天賊冷，夏天死熱，各地災(zāi)害不斷，莫非，真是老天示警？”

    連沈明臣一般的人物，面對著莫測的氣候，也只能歸咎于老天爺。

    不過唐毅卻知道，這叫做小冰河期！

    腳下的地球溫度并不是一成不變的，每隔幾百年，就會有一段相對寒冷的時期，溫度下降，災(zāi)害頻發(fā)，糧食減產(chǎn)，流民四起。

    與此同時，遙遠(yuǎn)的北方，逐水草而居的野蠻人，氣候輕易摧毀了他們古老的生存方式，要么留下來和牲畜一起凍死，要么就拿起武器，去搶劫富庶的中原。

    歷史證明了，沒有人會甘心凍死。

    雖然沒有什么科學(xué)數(shù)據(jù)，可是唐毅已經(jīng)感到了小冰河期的鄰近，去歲蘇州下了好幾場大雪，一度積雪五天才融化。

    好些書生欣喜若狂，踏雪尋梅，找尋傳說中的詩情畫意，玩得快樂極了，可是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可愛潔白，備受喜愛的雪，正是摧毀人間仙境的兇手。

    殺掉野豬皮，還會有野羊皮，野驢皮，野狗皮……根本解決不了問題，說不定還會冒出一個更加雄才大略的梟雄，麻煩更大。

    關(guān)鍵是要在小冰河期來臨的時候，建立足夠的海外糧食基地，提供足夠多的工作機會，化解洶涌而來的流民朝，只要沒有流民內(nèi)亂，區(qū)區(qū)野豬皮，不在話下。

    沈明臣雖然無法洞悉歷史，可是他卻熟悉過去，李白寫過“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钡脑娋?，蘇軾被貶官杭州，也遇到過幾十年難遇的雪景，他也暢飲歡歌，就像去年蘇州的士子一般。

    可是在這些情況出現(xiàn)之后，沒有幾十年，就天下大亂，乃至改朝換代，小冰河期，威力之強，絕非虛言！

    從這個角度一看，唐毅的種種做法，就變得容易接受了。

    壓低國內(nèi)的地租，可是海外的地租卻沒人管，而且到了海外之后，可以抓捕土著，用奴隸耕種，把人當(dāng)成牲口，累死了隨便一丟也就是了。

    那些大家族實力雄厚，田租損失的一點，完全可以海外彌補，更何況還能經(jīng)營工商，賺得更多。

    在唐毅的壓力之下，這些人陸續(xù)點頭，同意把田租調(diào)江，其中上等田以五成為最高，中下等田，則是降到三成上下。

    中小地主自然是反對強烈，唐毅卻不想妥協(xié)了，他動用了大量的海外存糧，來沖擊市場。

    這是他在建立市舶司的時候，就做好的準(zhǔn)備，朝鮮、倭國、安南、暹羅、緬甸，這一大圈，凡是產(chǎn)糧的地方，唐毅都安排了采購的人員。

    反正這些地方除了糧食，也沒有別的東西，一味購買大明的瓷器絲綢，金銀外流，他們也受不了，大明能采購他們的糧食，正好平衡貿(mào)易，求之不得。

    這些糧食，分別屯在了琉球、東番島等地，此時拋出來，正好是春耕的時候，糧價最貴不過，東南的繁榮，已經(jīng)被物價推高了不可思議的地步，蘇州等地，一石糧最高能達到二三兩銀子。

    這可不是投機客大肆炒作，而是實實在在的價格！

    糧食如此之貴，也難怪地主舍不得壓低田租，都是錢??！

    不過隨著海外糧食的運進，情況驟然改變，蘇州糧價，一天三降，被打到了一兩五，還在繼續(xù)下跌之中。

    整個東南的情況都差不多，以往人們認(rèn)準(zhǔn)了人多地少，糧價高漲，就死命搶奪土地，可眼下情況變了，聽說呂宋頂?shù)蒙先齻€浙江大，東番島的糧食產(chǎn)量也比得上福建，這就是四個省，而且還要開拓更多的海外屬地。

    一面是人口往外走，一面是糧食往內(nèi)流，內(nèi)外夾攻，糧食在未來，很難再漲起來。種田收租，利潤遠(yuǎn)不及經(jīng)商辦工場，籌建船隊，出海闖蕩。

    當(dāng)這種論調(diào)成為共識之后，中小地主們也撐不住，低頭認(rèn)輸，終于，唐毅以東南經(jīng)略的身份，召集士農(nóng)工商，包括地主，佃戶，還要報業(yè)的領(lǐng)軍人物，經(jīng)過兩三個月的漫長協(xié)商，終于敲定了。

    其中規(guī)定田租最高五成，并且要在未來逐年調(diào)降，同時，還有一項放在序言里，看起來不太起眼，卻又無比重要的論述，土地屬于百姓所有財產(chǎn)，神圣不可侵占，任何巧取豪奪，侵吞霸占，都應(yīng)視作違法行為……

    第852章 賠大了

    五月端午，一年中的三大節(jié)之一，對于一些人來說，卻要遠(yuǎn)涉重洋，前往海外開拓。他們或許沒有詩人一般的華麗辭藻，可是內(nèi)心之中，卻難掩酸楚，偷偷抽泣，抹著眼淚。

    還有人想要逃跑，同伴死死抓住了他們。

    從簽約的時候，他們在大明的戶籍已經(jīng)消失了，跑到哪里，都是悲慘的黑戶，生存更沒有保證，挨打挨罵，都沒地方說理。

    他們只能咬牙忍著，港口之上，大船整齊排列，多數(shù)是運糧船改裝，最大的有五層甲板，能容得下兩千多人，宛如海上的堡壘，碩大的身軀，讓人望而生畏。

    接下來的一個月，就要在這上面度過，等到再次登陸，就是一個未知的世界，恐懼焦慮，讓所有人的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人一害怕，就比較容易出現(xiàn)幻覺，比如一陣陣的香氣傳來，大家使勁兒甩甩頭，卻發(fā)現(xiàn)香氣越來越近了，還有人扯著嗓子大喊：“吃粽子了！”

    大家伙揉揉眼睛，一大群粗壯的婦人，挑著擔(dān)子，里面擺滿了粽子，江米的香氣絲絲縷縷，侵入每一個人的鼻孔。

    真是太香了，哪怕幾十年過去，第一代的移民老去的時候，粽子的香味依舊揮之不去，是他們記憶深處，最難以忘懷的味道。

    重回故鄉(xiāng)的時候，第一個想吃到的，就是香糯的粽子。

    糯米紅糖在嘴里融化，感動的淚水，順著眼角流下來，閉著眼睛，靜靜感受著，大家伙的心突然平靜了許多。

    “你們遠(yuǎn)涉重洋，替所有的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