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是殷大人！”

    在書房門口，站立的正是兵備道殷正茂，他客客氣氣一拱手，“中丞大人，下官前來告知大人，小站戰(zhàn)事緊急，下官要率軍前去交戰(zhàn)?！?/br>
    “不許去！”王廷厲聲尖叫，仿佛踩了尾巴一樣，小臉都猙獰了。

    殷正茂仿佛沒有看到一樣，淡淡說道：“下官是來通知大人，并非請示，實際上，我的部下已經(jīng)出城了。”

    王廷激動之下，三步兩步過來，一抓殷正茂的袖子，被殷正茂給巧妙避開了。王廷咬了咬牙，“姓殷的，莫非你也要背叛本官？”

    “呵呵，背叛來自于依附，下官何時依附大人了？”殷正茂不客氣地回敬道。

    王廷冷笑了一聲，“你沒有依附本官，可是你是徐閣老的學生，和我一樣，都是他老人家的門生！”

    殷正茂夸張地笑道：“中丞，你最好找個大夫好好看看，你病得不輕啊！俺答十萬大軍，就在三十里外，猛攻小站，你身為天津巡撫，一兵一卒都不派，作壁上觀。你還想順利過關(guān)嗎？別做夢了，下官領(lǐng)兵過去，多少還能減輕一點大人的罪孽，不然……呵呵。”

    殷正茂轉(zhuǎn)身就走，背后傳來王廷瘋狂的叫罵，他甩甩頭，毫不在乎。出兵小站，就代表他正式倒向唐毅，而且是徹頭徹尾，和老徐決裂。

    師徒之間的羈絆，本是官場上最牢固的聯(lián)系，如果允許，殷正茂絕對不會拋棄老師的?？上В@一次的事件，讓殷正茂看清楚兩件事，一個是唐毅的勢力之強，宣府、大同、薊鎮(zhèn)、遼東，全數(shù)站在了唐毅一邊，幾乎和晉黨兩分九邊。還不要說唐毅在東南的力量，還有隆慶的圣眷，光是兵權(quán)在握，徐階就動不了他。

    其次，殷正茂也看出了老徐的危機，徐階是一個喪心病狂，為了爭權(quán)奪利，不惜假手俺答，出賣大明的無恥小人嗎？

    按照殷正茂來看，是，也不是。

    為什么說不是，因為徐階還有致君堯舜的想法，還秉持著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勾結(jié)外人，背叛大明，是他做不出來的。

    但是為什么說他是，這一次阻撓往小站派兵的人里面，多數(shù)是巡按啊，兵備啊，巡撫啊，說穿了，多數(shù)都是言官系統(tǒng)，多數(shù)都是徐階門下。

    言官擔心唐毅回歸，會替高拱報仇，對他們下手，也擔心武將的勢力的做大，故此不惜自毀長城。

    這種事情，歷史上并不少見，比如北宋的狄青就是被文官欺負死的，大明的文官為了防止官方繼續(xù)出海，不惜焚毀三寶太監(jiān)的海圖……

    往事歷歷在目，他們不過是重復(fù)著一千多年來的習慣而已，而徐閣老卻無力阻止，只不過這一次他們踢到了鐵板！

    殷正茂無比確定，當他的人馬趕到小站外圍的時候，戰(zhàn)斗已經(jīng)進入了最慘烈的關(guān)頭。四路明軍，全都在瘋狂攻擊。

    馬棟從昨夜一直殺到了中午，從上到下，都被鮮血浸透了，他的手臂四肢全都麻木了，甚至不敢停下來，因為這口氣松了，他怕就要倒下去。

    馬家軍的士兵多數(shù)都砍折了好幾把馬刀，他們只是認準了一個方向，朝著中軍，不停殺去，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要向前，向前！

    至于戚家軍這邊，戚繼光宛如泰山，看起來不疾不徐，可是動作一點不慢，火炮，火銃，交替攻擊，大軍不斷壓縮對手的空間，逼得他們節(jié)節(jié)敗退。

    要知道戚繼光的對面就是俺答手下的精銳，最難打的戰(zhàn)斗，被他打得最輕松，戚家軍，果然非比尋常！

    楊安同樣是拼命三郎，他以三分之二的人馬結(jié)陣，用火銃往前轟，剩下的三分之一，騎上馬匹，利用短火銃，不時突襲蒙古人，殺得他們陣型大亂，然后火銃手再壓上去，好像潮水般，一個浪頭接著一個浪頭，絲毫不停息。

    這三大悍將，都讓蒙古人頭疼不已。

    可真正要命的竟然是湯克寬，老將軍年紀大了，可是不服老的勁頭兒比年輕人還強烈萬倍！

    “老夫年過花甲，打一場就少一場，不像年輕人，有大把立功的時間，老夫耽擱不起！”

    湯克寬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干的。他的部下沒有什么花招，就是以方陣對敵，一丈多長的大槍，排列如林，蒙古的騎兵沖上來，他們能撞斷一桿槍，撞飛一個明軍，他們撞不飛一排又一排的明軍。

    當血rou之軀阻擋住戰(zhàn)馬之后，那些蒙古人就成了后面火銃手的獵物，十幾步的距離，一打一個準兒。

    高速轉(zhuǎn)動的鉛丸打在蒙古騎兵的身上，一下子就是拳頭大小的窟窿，別管多壯碩的漢子，也別管打在哪里，只要挨了一枚彈丸，保證喪失戰(zhàn)斗力。

    “平矛！”

    見對手往后退，湯克寬果斷喊道，他和長槍手一起端起了武器。

    “刺！”

    一條怪蟒突出，對面的騎兵胸膛被刺穿，痛叫著摔倒，有的家伙被三五條長槍刺穿身體，成了可憐的篩子。

    “不怕死的跟老夫來！”

    湯克寬帶著頭，從缺口就殺了進去。

    后面的士兵都紅了眼睛，不是說蒙古人多厲害嗎，不是說他們騎射無雙嗎？老子倒要看看，有多大的本事！腦袋掉了碗大的疤，打贏了俺答，那可是一輩子的驕傲。

    到了老年，面對著兒孫，很多老人除了年輕時候的飯量和力氣，再也沒有值得吹噓的。他們不一樣，他們打敗了最兇悍的對手，他們曾經(jīng)是最強大的戰(zhàn)士！

    “殺！”

    “殺！”

    “殺！”

    ……

    大軍相繼突破戰(zhàn)線，離著小站越來越近了。

    “總算是來了！”淚水朦朧了雙眼，俞大猷聲音沙啞，喊不出來，他只能不停砸城墻，留下一個個帶血的印子。

    “老哥，咱們該出手了吧？”戚夫人一瘸一點，喘著粗氣問道。

    俞大猷想要點頭，卻習慣性地說道：“去請示唐夫人吧！”

    “嗯?！?/br>
    戚夫人心悅誠服答應(yīng)著，事實上，她最知道王悅影的底細，對于兵法，她是一竅不通，可是從鏖兵開始，每到最關(guān)鍵的時候，王悅影總是奇謀妙計不斷，小站的軍民如臂指使，宛如一臺高效運轉(zhuǎn)的機器，愣是扛住了俺答洶涌的攻勢。

    近半個月的時間，到了最后，雙方不是在打仗，而是意志的較量。

    俺答已經(jīng)忘了攻擊小站的初衷，他只想證明，橫行三十年的阿勒坦汗，大金國主，不是浪得虛名的！

    至于城中的軍民，同樣堅信著，文明會戰(zhàn)勝野蠻，創(chuàng)造會戰(zhàn)勝搶掠，天道酬勤，不勞而獲者，注定要失??！

    這是農(nóng)耕和游牧的比拼，絕對不能輸?shù)簦?/br>
    “決定勝負的時候到了?！?/br>
    唐毅撩開了披風，露出了本來的面目，淡淡說道。譚光看到了大人，先是一愣，隨機莞爾一笑，并不意外。

    “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