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六個人一見，也暗暗點頭，第一次開會，就鬧得不歡而散，實在是有損內(nèi)閣大學士的臉面，大家伙還是悠著一點。

    果然接下來的氛圍就輕松了一些，第二個說話的是唐汝楫，“我認為軍制也該調(diào)整，近些年南軍北調(diào)，小站一役，重創(chuàng)俺答，足見我大明健兒不比任何人差，只要好好訓練，是能夠大勝仗的，眼下九邊軍戶，積重難返，京營上下，徒有其表，朝廷每年靡費數(shù)百萬兩，竟然不能御敵于國門之外，實在是奇恥大辱。軍制，不改不成！”

    這也沒有什么說的，第二大內(nèi)容就此確立。

    話匣子打開，陳以勤也開口了，“我以為眼下民生艱難，苛捐雜稅，多如牛毛，不說別的地方，光是去歲以來，北方諸省水旱蝗災不斷，京畿附近，十室九空，百姓爭相逃遁，我以為應當約束官吏，于民休息，休養(yǎng)生息?！?/br>
    他說完，張居正卻微微搖頭，“陳閣老，您說百姓凄苦，我是贊同的，而且要我說，天下已經(jīng)千瘡百孔，猶如一堆干柴，只等著一點火星，就會燃起燎原大火。只是您開出的藥方，我并不贊同，所謂休養(yǎng)生息，那是百姓有所生計的時候。例如洪武朝，經(jīng)歷幾十年的戰(zhàn)亂，十室九空，民力凋敝，天下空田荒地無數(shù)，故此百姓可以生息繁衍?？墒茄巯履?，天下之田，十之七八都落到了大戶巨室手里，占天下九成的百姓，只有三成的田地可供耕種，說是于民休息，其實不過是讓老百姓自生自滅而已?！?/br>
    這話可有點重了，陳以勤沉著臉道：“張閣老有什么高見？”

    “自然是清丈田畝，推行一條鞭法！”張居正突然變得神情激動，他不自覺地看了一眼唐毅，目光之中帶著傲然。

    他張居正不是醉心權斗的小人，他之所以打頭破臉，拼命要擠進帝國的權力中心，是因為張居正有足夠的自信，他才是最適合挽救大明危局的那一個！

    “太祖爺訂立規(guī)矩，官紳可以豁免田賦，本是體恤士人的良法，而且免稅田產(chǎn)也有數(shù)額規(guī)定，例如京官三品以上，可以免糧四百畝，五品以上為三百畝，依次遞減。到了嘉靖十年，又修改規(guī)定，一品大員可以免糧二十石，免丁役二十，每降一品，逐次遞減?！?/br>
    張居正說著，不由自主攥緊了拳頭，“朝廷規(guī)矩如此，奈何不肖官紳，家中動輒萬畝良田，豢養(yǎng)家丁數(shù)以百計，結果地方官吏竟不敢清查田畝，按律征稅。以致田賦一年比一年少，不得不轉(zhuǎn)嫁少地百姓頭上，百姓受不了壓榨，近幾十年，投獻成風。那些官紳受朝廷洪恩，不思報答，反而挖朝廷墻角，破壞稅法，大賺其利，儼然一群碩鼠，故此要想真正愛惜民力，就應該清丈田畝，重新厘定田賦！”張居正的話擲地有聲，振聾發(fā)聵。

    第六卷

    第917章 金殿辯論

    七大閣老第一次會議，找出了幾十項弊端，歸結起來，主要有三點，第一是吏治，這個高拱的總結的非常全面，包括“壞法”、“黷貨”、“刻薄”、“爭妒”、“黨比”、“推諉”、“茍且”、“浮言”。

    這八點密切相連，把嘉靖以來，“政以賄成，官以賂授”的糟糕情況剖析的淋漓盡致，貪婪結黨，排斥異己，黨同伐異，遇事則是推諉卸責，不敢用事，說得多，做得少……

    高拱提出的吏治得到了一致認可，被視作第一大改革變法的方向。

    第二大方面是軍制，這個是唐汝楫所提，牽連的范圍更加廣泛，包括對外戰(zhàn)略，是積極開拓，還是消極保守，軍戶要不要廢除，南兵北調(diào)，經(jīng)營整訓，武將選拔，督撫人員，武器糧餉等等。

    相比前兩點，第三大方面更讓所有人有切膚之痛，那就是財政困局。

    唐毅記得貌似從自己入仕以來，十幾年間，大明從來沒有寬裕過，哪怕是開了市舶司也是一樣。趙貞吉都哭了，別說你，老夫入仕三十多年，整個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每到財政預算的時候，內(nèi)閣大學士，各部尚書，就爭得臉紅脖子粗，往日的瀟灑氣度全都沒了，都像是一群狼，死死盯著那點歲入。

    偏偏近二十年，戰(zhàn)事不斷，朝廷又大興土木，造成巨大虧空，眼下戶部還欠著錢莊大戶一千多萬兩銀子，每年光是利息就差不多一百萬兩。

    幾乎相當于歲入的十分之一，如果不加以遏制，舉債繼續(xù)膨脹，每年要拿出兩成，甚至三成的歲入去還利息，大明朝的財政可就真的崩潰了。

    自從嘉靖末期，變法呼聲越來越高，一個最直接的原因，就三個字：窮瘋了！

    皇帝窮，戶部窮，老百姓也窮，錢當然不會憑空消失，自然都落到了士紳大戶，宗室官吏手里，好多人都眼紅，想要從虎口里奪食，把錢弄到手。

    這一次張居正就主動提出他的方案，叫做清丈田畝，一條鞭法。

    把藏匿在官吏士紳手里的田重新丈量清楚，然后將田賦和徭役，以及一切苛捐雜稅，折成銀兩，以州縣為單位，按照田畝多少，平均征收。

    由于擴大了征收稅基，加上折成銀兩，張居正保守估計，能使財政增加一倍收入，實現(xiàn)府庫豐盈，富國強兵。

    財稅涉及到幾乎每個人的切身利益，張居正拋出了他的方案，立刻引起了各方的強烈反應。

    有人立刻上書，強烈反對，并且把火燒到了張居正的身上，彈劾他善改祖宗成法，是禍國妖孽，要求隆慶立刻罷免張居正，免得禍國殃民。

    同樣的，也有一大批官吏強烈支持張居正，認為推行一條鞭法，利國利民，誰反對就是私信作祟，才是真正的小人。

    兩派人馬針鋒相對，鬧得不可開交。

    官司鬧到了隆慶的面前，皇帝陛下也不知道如何處置，只好請最信任的兩位師傅，唐毅和高拱前來商議。

    馮保急匆匆來請?zhí)埔?，此時的唐毅正在值房，唐汝楫溜了過來。

    “行之兄，我剛剛得到了消息，有人要彈劾張居正。”

    唐毅把毛筆一放，笑道：“內(nèi)閣學士，六部九卿，誰能不被彈劾，沒什么大不了的。”

    “這次可不一樣?！碧迫觊衩刭赓獾溃骸坝腥瞬檫^了，江陵張家，近二十年，田產(chǎn)擴充了十倍不止，至少有十五萬畝，另外他們還壟斷了湖廣的三成鹽利，加上一成的棉花供應，在湖廣的商人當中，算是頂尖兒的?！?/br>
    唐汝楫嘖嘖嘆道：“張居正不是要推一條鞭法嗎，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對自己家里下手，要是他的一條鞭只是針對別人，到了自己身上就拐彎，我看他多半是要失敗的?！?/br>
    “哦！”

    唐毅眉頭挑了挑，沒想到張家的實力這么強大?。?/br>
    歷史上張居正變法之所以失敗，除了觸動利益集團之外，他本人不夠自律也是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