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幾乎占了六分之一！

    有搶占土地，有兼并作坊，有欺行霸市，有囤積居奇……徐家人斂財?shù)氖侄螌映霾桓F，多如牛毛，看得海瑞都目瞪口呆。

    海瑞又根據(jù)官府歷年的案卷，進行調(diào)查和清理，將徐家的底兒又摸了一遍。

    等到匯總出來，所有人的都瞠目結(jié)舌。根據(jù)推算，僅僅是徐階的三個兒子，還有十幾個孫子，以及幾十個子侄，這些徐家核心人員，他們名下的田產(chǎn)，加起來就有五十萬畝，其中桑田十八萬畝，農(nóng)田三十二萬畝。

    另外徐家還有大量的家丁，奴仆，門客，親友，學(xué)生……其中徐階一個管家就有四五萬畝的田產(chǎn)，簡直駭人聽聞！

    “震川公，我要是沒記錯，嘉靖四十五年，一直到隆慶元年，唐閣老曾經(jīng)清查過一次徐家的田產(chǎn)，不是退還了大半，怎么還這么多？”海瑞吃驚問道。

    被稱為“震川公”的不是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詩文大家歸有光，此老文采過人，可是卻科舉不順，考中舉人之后，前后八次落榜，悲催的要死。直到六十歲，才僥幸中了三甲進士。

    不過自從當(dāng)官之后，歸有光的仕途倒是順暢，初次授官，就是濟南府推官，一任之后，又被調(diào)到南京接戶部員外郎，恰逢松江府出缺，老頭子以六十四歲的高齡，又接任松江知府。近幾年松江成為朝廷財賦重地，知府一般情況下高配，是四品官。

    也就是說歸有光中進士四年，就混到了一身大紅袍，速度之快，簡直堪稱妖孽！

    有人說老夫子是交了好遠，是老天爺給他大半輩子孤苦的補償。唯有歸有光自己清楚，那都是扯淡，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他是蘇州人，有一個好同鄉(xiāng)，就是當(dāng)今的首輔唐毅。沒有這位在背后保駕護航，歸有光只怕連進士都混不上。

    唐毅提拔歸有光，當(dāng)然不只是上輩子學(xué)了一篇他的，而是歸有光在東南幾十年，名聲大，結(jié)交廣泛，老眼平生空四海，沒有什么不知道的。

    這不，現(xiàn)在就用上了。

    海瑞是一柄神劍，可是還要有人指引他往哪砍?。?/br>
    “中丞大人，上一次的確查了很多，也歸還了不少，可是由于俺答入寇，唐閣老匆匆北歸，接著吳時來又被調(diào)到了江西，很多需要歸還的土地，就被擱置下來，沒有落實。結(jié)果徐閣老回來之后，徐家人以為有了靠山，越發(fā)胡作非為，他們不光兼并土地，還把很多綢緞莊，棉布作坊，都強行入股，并入名下，眼下徐家也是兩條腿走路了。”

    海瑞黑著臉，問道：“徐閣老知道嗎？”

    歸有光忙道：“中丞大人，徐階自從回家之后，不問世事，含飴弄孫，頤養(yǎng)天年，或許他真的不清楚?！?/br>
    海瑞仰起頭，微微冷笑，“真的不清楚？”

    “唉！”歸有光無奈嘆了口氣，只能說實話：“按說徐華亭何許人也，什么能瞞得過他？中丞大人，我有幾句不該說的話，您看……”

    “講吧！”

    “兩年多前，徐閣老還是首輔，唐閣老查他，是不畏權(quán)勢，加上先帝和當(dāng)今都看重唐閣老，徐閣老只能吃啞巴虧。眼下呢，徐閣老已經(jīng)退歸林下，唐閣老入主內(nèi)閣，如果一意查下去，就變成了殘害致仕老臣，趕盡殺絕，不仁不義……好說不好聽啊！”

    歸有光苦口婆心，如果這么查下去，的確對唐毅十分不利，咱們兩個都是唐大人提拔出來的人，不能給老板惹麻煩，你海瑞再蠻再愣，也不能不知道輕重。

    只是歸有光還不了解，要是輕易退縮，那就不是海瑞了。

    “震川公，唐大人他了解我海剛峰，他既然敢派我來，就是看重我的性子，要是沒了膽子，還是海瑞嗎？”

    好家伙，這位斗志更加昂揚，簡直要斗破蒼穹了！

    “明天帶著我的牌票，去徐家提人，把涉及人命案，還有侵占田畝案的徐家管家，家丁，奴仆，一律給我?guī)怼！?/br>
    歸有光哆嗦了一下，這可不是小數(shù)目啊，怕是要有一兩百人之多，徐階能答應(yīng)嗎？可是海瑞又不聽他的勸，還能怎么辦，歸有光憂心忡忡往外走。

    “等等?！?/br>
    歸有光一喜，連忙轉(zhuǎn)回來，“大人，您改主意了？”

    “我剛剛看了一份卷宗，徐階的二兒子徐琨侵占了一戶兩百畝田產(chǎn)，受害之人上告，反被誣陷致死，徐琨又把他們家的女眷販賣到了青樓，他眼中還有朝廷法度嗎，把他也給我抓來！”

    要動徐家人啊，歸有光當(dāng)時就傻了。

    ……

    徐家的大廳，孫男孫女，上百號人，黑壓壓的一大片，徐璠，徐琨，徐瑛，三個兒子跪在面前，嚎啕大哭。

    “爹啊，二弟從來沒有做過害人性命的事情，海瑞不過是得了一個優(yōu)伶歌女的誣告，就派人來抓人，他把咱們徐家放在了哪里啊？”徐璠帶頭痛哭。

    其他人也跟著抹眼淚，整個徐家風(fēng)雨凄凄，別提多慘了。

    徐階坐在太師椅上，繃著臉一言不發(fā)，只是臉色由青變黑了。

    恨，真的恨?。?/br>
    失去了權(quán)力，就是落魄的鳳凰，誰也不把自己當(dāng)回事了！

    早知如此，哪怕拼一個魚死網(wǎng)破，也不能把權(quán)力交出去??？

    徐階萬分悔恨，可是又沒有辦法。

    手里的拐杖不停敲著地面，悲憤地說道：“別號喪了，留著等我死了，你們再哭也不遲！”

    一句話，嚇得徐璠止住了悲聲，他抬起頭，臉上都是淚。

    “爹，您老可要拿個主意??！”

    徐階痛苦地仰起頭，望著天棚，哭笑連連，“人為刀俎我為魚rou，還有什么辦法可想！別說抓你二弟了，什么時候，把你爹扔到牢里，開刀問斬，也要由著人家??！”

    徐階說完，起身顫顫巍巍，就往后面走，凄涼悲慘，擋也擋不住?？丛谛飙[等人的眼里，真是如喪考妣，仿佛末日降臨一般。

    作為昔日的首輔，門生遍及天下的徐階，就這么點本事嗎？

    當(dāng)然不是，他被趕下了臺，沒了權(quán)力，硬抗只是用雞蛋碰石頭，唯有以柔克剛，裝得可憐兮兮的，才能引來輿論的同情，反敗為勝。

    徐階這輩子演戲演習(xí)慣了，連在兒子面前也不愿意用真面目示人。在書房坐了一陣子，才拿起筆墨，寫了兩封信，送給他的兩個弟子。

    趙貞吉一封，滿紙都是勉勵的話，讓他好好干，施展胸中抱負，匡扶社稷，輔佐圣君，解民倒懸。

    第二封是給張居正的，全都是滿腹的委屈，訴說他現(xiàn)在多么凄慘，可憐。除了送信之外，老徐還給張居正送了三萬兩黃金，另外又讓人散布消息，弄得天下皆知。

    都到了這份上，徐階還不忘弄權(quán)呢，他知道趙貞吉是君子，君子可欺，他越是不說，趙貞吉就越要替他出頭。

    至于張居正，根本不是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