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豈能被輕易折辱。

    隆慶怒氣沖沖，要求內(nèi)閣立刻查辦海瑞，還徐階公道。

    這回光是七大閣老已經(jīng)不夠用了，包括楊博，左都御史葛守禮，禮部尚書高儀，刑部尚書毛愷，十幾位重臣聚集在內(nèi)閣，商討對策。

    趙貞吉眼睛通紅，老頭子三天都沒睡覺了。

    “駭人聽聞，真是駭人聽聞，堂堂首輔重臣，竟然如此下場，以后還有誰能替朝廷辦事了？不嚴(yán)懲海瑞，如何能讓士人心服？不只是海瑞，還有那個王用汲，讓他去松江，竟然和海瑞沆瀣一氣，可惡透頂！嚴(yán)懲，一定要嚴(yán)懲！”

    趙貞吉大嚷大叫，可是葛守禮還有毛愷兩個人都低下了頭，默然無語。

    “葛大人，你怎么看？”趙貞吉沉著臉問道。

    葛守禮一臉的為難，“我先聲明啊，徐閣老的遭遇老夫十分同情，可是我實(shí)在是不好辦。”

    “怎么不好辦，你身為掌院御史，難道還收拾不了王用汲？”

    葛守禮也來了脾氣，你趙大洲在內(nèi)閣裝大瓣蒜也就算了，老子資歷比你還深呢，我可不買賬！

    “趙閣老，內(nèi)閣三令五申，要求彈劾官員必須有真憑實(shí)據(jù)，一切依照法度。我這里有王用汲送來的調(diào)查結(jié)果，他查出光是徐家，就造成了每年近十萬兩田賦的流失，事實(shí)如此，他秉公處置，難道趙閣老以為兼并土地，挖朝廷的墻角，都是對的嗎？”

    葛守禮比趙貞吉還早了兩科，他一說話，老趙頓時啞火了。

    說到底還是心虛，徐家的作為，他也有所耳聞，說實(shí)話，當(dāng)真是觸目驚心！那么多田，那么多作坊，那么多商鋪，如果真正仔細(xì)算下來，徐家的財產(chǎn)至少在一千萬兩以上，愣是比國庫收入還多。

    當(dāng)官當(dāng)?shù)搅烁豢蓴硣瑤熛喟?，你也是沒誰了！

    弟子滿肚子道理，可怎么給你辯護(hù)??？

    趙貞吉默然無語。

    “葛大人，圣意昭昭，要還徐閣老公道，難不成還要違抗圣旨嗎？”這一次說話的是徐階的鐵桿心腹，工部尚書朱衡。

    葛守禮把兩手一攤，“朱部堂，你這么說了，大可以再派遣欽差南下，重新調(diào)查案子，倘若徐閣老有冤屈，海瑞和王用汲貪贓枉法，陷害國老，只管辦了他們就是，老夫沒意見?！?/br>
    一下子就把朱衡堵了回去，朝中可不乏聰明人，楊博低垂著眼皮，不停思量，張居正神情凝重，似有所悟。

    當(dāng)年海瑞上書彈劾嘉靖，試想，他如果彈劾九卿重臣，嘉靖隨便一道旨意，說他污蔑朝臣，腦袋砍了都沒處說理。

    偏偏海瑞彈劾嘉靖，皇帝不能不講道理，結(jié)果就把案子拖來拖去，滿世界都是，把嘉靖活活氣死了，愣是殺不了海瑞！

    足見要惹禍就要惹大了，把天捅破了才好。

    不知道是海瑞誤打誤撞，還是他算計無雙。

    快刀斬亂麻，先把徐階給定罪了。

    假使現(xiàn)在還在審訊，圣旨一下，就把徐階保下來，接著海瑞就等著無窮無盡的報復(fù)吧！可如今呢，他把案子給定了，要想處置海瑞，救下徐階，就要推翻海瑞的判案。

    重新派欽差南下，去調(diào)查案子，然后得出徐家沒罪，海瑞該死的結(jié)論！

    這倒是能符合隆慶的旨意，符合徐黨要的結(jié)果，可問題是誰敢這么干啊？

    海瑞可是彈劾過先帝的猛人，他的一舉一動，都要載入史冊。至于徐家橫行鄉(xiāng)里，兼并田產(chǎn)，是人所共知的事情，總不能昧著良心，說徐階的作法是對的吧？

    再說了，這朝堂之上，又有多少徐階的對頭，想要看著老徐倒霉？替徐階翻案，鳴不平，萬一惹惱了哪一位神仙，繼續(xù)再派欽差，反反復(fù)復(fù)，不知道要陷進(jìn)去多少人呢。

    葛守禮人老成精，他看得明明白白。

    海瑞和王用汲占著理和法，徐階占著一個情。到底風(fēng)要往哪邊吹，他也說不清，既然說不清，我就不摻和，你們自己玩去吧！

    葛守禮裝慫，大家伙的目光都落在了毛愷身上，他是正兒八經(jīng)的刑部尚書，最有發(fā)言權(quán)，來，你說說吧！

    毛愷只覺得自己是竇娥生的，都冤到家了。

    “諸位，我和葛老的意見一樣，徐閣老處境凄涼，的確讓人心寒。可是，海瑞送來的卷宗，歷歷在目，身為刑部正堂，我也只能秉公處置。要是把如此明白的卷宗給淹了……只怕我也沒臉和天下人交代。”

    他剛說完，趙貞吉就氣得站起來。

    “你現(xiàn)在就能和天下人交代嗎？徐閣老辛辛苦苦幾十年，就落一個如此下場，說得過去嗎？”

    當(dāng)然說不去……可是反問一句，處置海瑞，枉顧國法，昧著良心說謊話，就能行嗎？

    和彈劾嘉靖一樣，這一次的案子無論如何，也會名垂青史，誰要是想成為戲臺上的白臉小丑，就放開膽子胡來吧！

    趙貞吉見所有人都低下了頭，他也漸漸咂摸出滋味，這個案子難，實(shí)在是太難了！

    既然難，就要有人出來排憂解難！

    他一眼看到了唐毅，心說你丫的不能不說話了。

    “元輔大人，您給個說法吧！”

    楊博看準(zhǔn)了機(jī)會，也連忙說道：“元輔遠(yuǎn)見卓識，見解高明，此案涉及天理、國法、人情、倫常，唯有元輔之才，方能取舍平衡，無論如何，我們都聽您的?！?/br>
    話聽著不錯，可實(shí)際卻是把此事又給拔高了，制造解決的難度，楊老頭時刻不忘了給唐毅下絆子。

    你等著我的，早晚咱倆的賬也要算。

    唐毅心里發(fā)著狠，可是呢，高拱啊，陳以勤啊，朱衡啊，毛愷啊，紛紛開口，一頓馬屁猛拍，只有一個要求，你拿主意！

    這幫老官油子，就沒一個好餅，要不是我早有準(zhǔn)備，非被你們坑了不可。

    唐毅臉色陰沉，未曾說話，眼圈泛紅。

    “諸公，徐閣老有功社稷，德望非常，一想到他老人家竟然被帶到堂上受審，我這心里就跟刀割似的，疼，真疼啊！”

    唐毅滿臉凄苦，好似感同身受，“我以為重新派遣欽差，審訊案子，無論如何，都要再度請徐閣老上堂。對他老人家都是傷害，因此我反對繼續(xù)查下去?！?/br>
    趙貞吉眼眉立起，就要說話，哪知道唐毅又繼續(xù)說道：“可是國法如天，證據(jù)確鑿，我等若是以國法為兒戲，有如何推動變法新政，如何中興大明？”

    真不愧是首輔，說的好聽，可是辦法在哪??？怎么解套？

    “故此我以為，當(dāng)立刻請旨，恩賜徐閣老，并且派遣朝廷重臣，前往應(yīng)天，慰問徐閣老，以顯示朝廷關(guān)愛之意，諸位以為如何？”

    第977章 徐階的下場

    和那些還沒下臺，就得罪了一大圈人的權(quán)臣不同，徐階在放棄首輔權(quán)力時的干脆，或者說順從，讓包括隆慶在內(nèi)，對這位老人都充滿了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