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收到聞熙的信息，一條是某家餐廳的定位，一條是對他解釋約會時間的語音。他單手打了個“好”字回過去，心情也極好。

這時，聞熙也已經離開基地，按老聞的意思，拎著蛋糕去一趟陸家。

自從二十歲以后，除了這樣特殊的日子，他幾乎不會踏進陸家的門。母子之間都沒有明著聊過這份隔閡，但彼此都明白，這是離心離德、無法挽回的分裂結果。

他進了陸家的客廳，放下蛋糕，又坐了一會兒，戴晚晴才姍姍下樓來。今天這個日子，意味著她又老了一歲，但她用比任何時候都明艷的模樣來對抗這份“老”。即將五十的年紀，看上去卻像三十多的美婦。

“小熙。”她風情萬種地坐在聞熙對面，低眉看了一眼蛋糕，“今年這個，很漂亮。”

聞熙頷首點點頭：“心意送到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哥！”陸懷霆緊跟著從樓上下來，他穿著一件藍色的毛衣，下擺還卷著沒整理好，腳步匆匆，就那樣迎面沖過來，“你不是才來嗎？就要走了？”

聞熙的身體稍稍向后傾，保持著距離，淡淡地說：“嗯，還有點事?！?/br>
陸懷霆一邊理整齊衣角，一邊坐下：“我過一個月就要回學校了，這次mama生日，我訂了個地方，打算給mama好好過一次生日。你也來，好不好？”

聞熙笑笑，直白地回：“不好意思，我有安排了?！?/br>
陸懷霆聽了，臉色一沉，大約是想到了什么。

戴晚晴將這個小兒子的脈門把得最清楚，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要犯脾氣，便有點煩躁和不悅——任是誰，也不能破壞她過生日的興致。

她涼涼地插話道：“我都好好跟家里人這么過了多少年生日了，你干什么勉強加一個你哥？”

“可是，今天是圣誕節(jié)！”陸懷霆眉頭擰在一起，語氣比他媽的溫度更低，眼睛則定定盯著聞熙，那架勢，頗有些拷問對方良心的意思。

——從小，聞熙都陪他過圣誕，截止到他去國外念書為止?，F(xiàn)在，他在，聞熙就自然應該陪他過這個節(jié)日，哪有丟下他的道理。

可惜，聞熙早就丟下他了。

“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聞熙甚至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便起身朝大門走去。

“哥，讓他跟我們一起過！”陸懷霆叫住他，“你這么喜歡他，難道不想讓mama看看他嗎？”

聞言，聞熙身形一頓，停下腳步。

陸懷霆就著胸前的一團毛線，緊緊盯著聞熙的背影，渴望他轉回頭來。聞熙也確實轉過了臉，他們對視。然而，聞熙的眼神令他莫名生懼，他忽然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聞熙回答：“不必了，我和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認跟認可?！?/br>
說罷，真的走了。

陸懷霆揪著毛線團的手有點顫抖，為了遏制這份細微的狼狽相，他揪得更用力，骨節(jié)都發(fā)白了。

“小霆。”戴晚晴輕聲喚他。

他聽了，猛然轉過身坐正，臉上繃著表情，讓自己維持冷靜模樣——他最討厭在母親面前失態(tài)。

可是，母親偏偏對他了如指掌：“你昨天就該回學校了，推遲到下一期，就為了要跟你哥過個圣誕，這件事從感性上，我能理解你。但你看到了，這沒用?！?/br>
“媽，我和我哥的事情，你不要管。”他垂下眼皮，堪堪壓住視線和眼神，冷言道。

戴晚晴失笑：“我不管，難道等著外面的人說完我戴晚晴的風流史，再來說我兒子的luanlun史？”

“我沒有！”陸懷霆“噌”地一下站起來，“你們都不懂，什么是luanlun？那種哭哭啼啼的感情模式，也配拿來跟我和我哥的感情相提并論嗎？”

戴晚晴坐著，稍稍仰臉去看他，只見他的下頜線刀削似的，冷硬如冰，緊繃如弦。乍一看，是強的，若一碰，就會斷。

她嘆了口氣，柔聲道：“mama今天不想生氣，你冷靜一些，好嗎？”

聽了這話，陸懷霆那條下頜線漸漸的，漸漸的，松下來。

第五十章

傍晚的時候，天突然沉沉地陰下來，寒風帶濕潤，一陣一陣刮到天黑，竟下起了雪粒子，像是特地來應景的。

夏正宇到餐廳時，聞熙已經到了。餐廳燈光昏暗，座位都是相當具有私密性的卡座，音樂是鋼琴師現(xiàn)場彈奏，每桌上都有充滿圣誕氣息的裝飾。

客人都是男女情侶。服務員為他引路，送到聞熙那一桌，微微有些詫異。

聞熙坦然地輕聲道：“請上菜吧?！?/br>
服務員點點頭，退開了。

兩人斷斷續(xù)續(xù)冷了有一個月左右，平時聯(lián)系少而冷淡，再這么坐在這么浪漫的場合，夏正宇有些局促——何況，這地方超出他的舒適范疇。

他坐下來，對聞熙笑了笑，就沒再說話。

“這個……和春推薦的，聽說特色是東西好吃。”聞熙開口道，“環(huán)境也不錯?！?/br>
夏正宇聽了，有點好笑，瞟了一眼桌上的宣傳卡片：“一家餐廳，好吃還能算特色?。俊?/br>
“這種餐廳，你知道的，重點都不是吃?！甭勎跎陨酝渌ㄗ戳丝?，輕聲說，“這里的燈光，音樂，裝飾，都是為了給人營造親密氣氛。還有，上菜會特別慢，因為這樣可以拉長情侶相處的時間。”

“?。俊毕恼钫f，“我餓?！?/br>
聞熙看著他，臉上笑笑的：“所以，我很早就點好餐了?！?/br>
夏正宇滿意地點點頭，眼皮一抬，迎上對面的目光。他知道，寒暄的環(huán)節(jié)過了，聞熙該有什么話要說?；蛘?，他應有什么表示。

“那個……”

“其實……”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互相怔了怔，夏正宇搶先說：“你先?！?/br>
聞熙擱在桌上的手伸過去，用食指抵了抵他的食指，柔聲道：“正宇，還生氣嗎？”

問得真直接。夏正宇一瞥嘴，回：“我以為你至少會拿個禮物出來，看我臉色再行事?！?/br>
聞熙抓住他的手指，指腹抵著指腹，說：“我等不及，你折磨到我了?！?/br>
夏正宇心里“砰”地一跳，有點受不了這句話，但臉上還犟著：“一點也沒看出來，你都不找我，之前……”

他垂了下眼皮，想起陸懷霆那天對他下的賭，賭聞熙不會主動對他解釋，便猶豫要不要先開這個口。一旦他現(xiàn)在開口問了，聞熙再也沒有機會“主動”解釋了。

“之前，我有事瞞著你，一直沒有說，是我不好?！甭勎鹾鋈坏?。

夏正宇下意識屏息，盯著他：“什么？”

聞熙有些吃驚：“你沒有看我的信嗎？”

“什么信？我沒——那天，你給我的筆記本嗎？”夏正宇恍然大悟，又有點懊惱，迅速吐了吐舌頭，“沒有，我塞在抽屜里……忘了，對不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