孬草去好地也使勁長啊，管不住嘍！”

    靈素拿了開荒文書去衙門里辦完了，晚上拿給方伯豐看的時候，也順嘴說起了老里長的話。

    方伯豐也只好搖頭：“老里長這話也沒錯。這要是沒幾分定力的，跑到縣城里見著好吃好玩的越發(fā)多了，在這里干活掙的幾個錢還不一定夠花，更別說貼補(bǔ)家里了。結(jié)果就是地里出的少了，白費(fèi)了功夫也沒再掙回錢去，白落了一個‘見世面’，確實(shí)不算什么好事?！?/br>
    靈素聽這話就想起了二牛，幾回見著反正這娃兒自己是都挺樂呵挺高興的，只是不曉得往后又怎么樣。

    她這里心念轉(zhuǎn)過就沒有細(xì)想了，卻不知道如今這群人日子正難過呢。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忽然打遠(yuǎn)地方陸陸續(xù)續(xù)來了些漢子，抄著一口外地口音，一個個餓得面黃肌瘦的。也不知道哪家碼頭的管事好心，施舍了一兩頓粥飯。結(jié)果這群人就報上恩了。只是身無長物的，拿什么報答，只好替人做活兒了。

    這么的，這些人就給碼頭上干活，都不說工錢的事情，只要能管他們兩頓飽飯。

    開始一個個都虛得很，也做不了什么重活兒，養(yǎng)了一陣子緩過來了，慢慢也能干些力氣活兒了。到如今，都開始成群結(jié)隊(duì)在碼頭上做起裝卸的活計(jì)來。偏他們要的工錢極低的，這么一來，許多客人都愿意請他們了。

    這邊二牛、良子、毛哥他們這樣的就為難了，去問工頭，工頭也沒法子：“我們不能跟著落價兒啊，他們是干一票就走的，我們這會兒落下來了，下回想要再漲上去可就難了?！?/br>
    工頭們都是這個想法，價兒都沒落，只是活兒沒有以前多了。不過一些金貴要緊東西還都樂意找這些人搬抬，那些外鄉(xiāng)人都不知道底細(xì)的，萬一弄丟弄壞個什么都沒地方找人去。

    空閑的時候一多，毛哥就拉著良子去書樓看書抄書，有時候早上的課也跟著去上上。

    這日晚上上完課回到住處，良子看毛哥又在看今日抄回來的幾篇字，便道：“你還有心思學(xué)??！”

    毛哥看看他，良子往床上重重一躺道：“咱們就快吃不上飯了，你還學(xué)這個……你看看這抄書，一天能掙二十文么？咱們干活兒一天能掙兩百文、四百文、五百文！指著這個不餓死才怪了……唉，到底哪兒來的這幫瘟神??！……”

    毛哥默默不語，顧自己把要看的都看完了，才放下來道：“我猜……他們大概是西邊受了災(zāi)的地方出來的?！?/br>
    良子一愣，看看毛哥，沒有說話。他這兩日也聽人在說什么“流民餓死鬼”等話，不過他記得毛哥說過，毛哥家里就是從前逃荒出來在康寧府落腳的。所以這話他就沒跟著摻和。這會兒見毛哥自己說了，他也不曉得怎么接，就只好閉嘴了。

    毛哥顧自道：“他們剛來的時候，是餓得不曉得多少天沒吃過飽飯了，自然有人給碗飯就念好了?，F(xiàn)在在棚戶林里湊合著，往后天越來越冷，在那里修補(bǔ)房子，還不如在這里住吧？要住這里，總不能還說給口飯吃就足夠了。他們這不是已經(jīng)開始要上工錢了么。往后慢慢的自然也就同我們一樣了。沒道理一直我們貴，他們賤的，都是做的一樣的活兒?！?/br>
    良子聽了這話，努著嘴坐了起來，看樣子不像方才那么沮喪了。

    毛哥又接著道：“反正現(xiàn)在一時也尋不著旁的活計(jì)，正好得空多認(rèn)字讀書，也是好事?！?/br>
    良子這下撇嘴了：“就掙那一天二十個錢了？嘁?！?/br>
    毛哥卻道：“要不然你現(xiàn)在干什么呢？整天在碼頭呆著罵人？那能給你多罵出幾份活兒來？至少讀書識字還能漲能耐，你還別小看這一天二十文錢，要不認(rèn)字寫不了字，還就掙不著這個錢不是？這也是能耐?！?/br>
    良子沒話說了，最后嘟囔一句：“我沒法像你這么拼，出力氣還罷了，坐那兒跟捉蒼蠅似的一字一個字寫……這活兒做著頭暈！”

    毛哥一笑不說話了。良子自己又躺下，待了會兒覺著沒意思了，看看小毛弟和果子也在那里拿了張紙不曉得畫什么，就對毛哥道：“用得著這樣嗎？這一天天的！我們村里白天黑夜做活兒也沒你這樣的！我同你說我跟著你學(xué)這多半年，可累壞了我了……”說完還哼唧兩聲，把小毛弟和果子都逗樂了。

    毛哥又在一張列著什么東西，聽了他這話笑道：“村里好啊，你們有地，只要年成好，豐衣足食不在話下。就算年成沒那么好，你們也多半有些存糧的吧？地也有，實(shí)在不行草頂土墻也能有個屋子住。城里要窮起來，才是真的窮了……”

    長嘆一聲，悶著頭一行寫一行道：“一寸地都是有主的，沒錢就真沒地方住去，只能露宿街頭了。想找把野菜吃，你還得有那力氣走到城外去，還得能保證一會兒有力氣走回來。什么豐年荒年，沒錢都能餓死。豐年也沒人白給你糧食不是？想要尋個能安穩(wěn)睡覺的地方，嘿，雞毛店也未必住得起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小毛弟同果子也都停了手里的事兒，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毛哥嘆一聲道：“你或者覺著如今這日子不怎么樣，告訴你吧，我們看來都好得不得了了！你都不曉得這樣的機(jī)會有多難得，這個時候不趕緊下功夫漲本事，難道要等到時候不是德源籍的都不讓讀書才知道后悔么！你只看這一天抄書的二十文，實(shí)話實(shí)說，我覺著這都是大善人給我們送錢的意思。真要尋人抄書，誰要用這個筆的啊，怎么也得找那些能拿毛筆寫漂亮小字的才成吧？這許多好心人都在拐著彎幫咱們，咱們自己還懶沓沓的那才真叫自作孽了?！?/br>
    良子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本來來了縣里覺著自己就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以前過的日子太苦了，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沒見識過。所以那時候跟著二牛幾個，用自己掙來的錢變著法兒“補(bǔ)償補(bǔ)償”自己，覺著挺合適的。

    可自從上了毛哥這條賊船，如今的日子真是一言難盡啊。天天干完活兒領(lǐng)了錢也沒什么能玩鬧的了，趕緊吃飯收拾一下就得去上晚上的課，回來路上說的還都是課上的話。洗洗睡了第二天接著干活兒去。別說從前晚上聽?wèi)蚩葱υ捔?，連酒都多長時間沒喝過了！

    現(xiàn)在一聽毛哥這話，想想小毛弟和果子這陣子也都是早上上課，下晌抄書，晚上還給他們做飯。晚上舍不得點(diǎn)燈，都早早睡了，第二天又是那么一天。真是沒見這倆孩子喊過苦，每天都樂淘淘的?，F(xiàn)在想來，恐怕就是毛哥那句話了，——如今的日子對他們來說已經(jīng)很好了。

    毛哥看看他的樣子，忽然又冒出來一句：“我們是吃了多少苦的人，曉得現(xiàn)在的日子難得、機(jī)會難得。只是你難道就非要等著淪落到像我們當(dāng)年那么悲慘的時候，才肯聚力奮發(fā)么？——這回來了這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