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影收到培英小學(xué)發(fā)來的五月迪士尼春游包裹清單時，正和程舒怡在琴行對面的商場吃午餐。

    這邊新開了一家川菜，聽說很地道，專門成都請來的師傅，已經(jīng)在本地招徒了。琴行有幾個老師過來打卡，說是確實不錯。索性今天上午沒什么事，下午也不用去藝術(shù)團忙，兩人就來這里排隊吃了。

    程舒怡是喜歡吃辣的。

    大學(xué)那會，他們幾個一起吃飯，鐘影還能接杯清水陪著吃，聞?wù)押退卫谑且稽c吃不得。不過聞?wù)咽切」沸愿瘢瑦蹨悷狒[，鐘影干什么，他也愿意跟著一起扒兩下。

    “你回郵件了嗎？”

    鐘影照例接了杯水，牛rou片過水篩下一層紅油一層辣，放進嘴里還是很香。

    程舒怡搖頭。

    過了會，她點開手機，又去看舒爾曼那封廣而告之的、關(guān)于賽制改革的郵件。

    黑金字體十分亮眼，屏幕上折射著光。她低著頭，語氣遲疑：“十月要去趟香港，整整一個月的培訓(xùn)和預(yù)選……哪有時間。”

    鐘影不解：“琴行肯定沒問題啊。你和主任說。他巴不得你去，回來就給你墻上貼好——入圍舒爾曼國際音樂大賞預(yù)選賽?！?/br>
    “備婚呢?！背淌驸а郏眯η扑?。

    鐘影手上動作微頓，點點頭：“幾月份？”

    程舒怡：“宋磊在定十月的酒店了。還蠻緊張的?！?/br>
    其實還想勸一勸。鐘影覺得這兩件事要說時間上有多沖突，那是不可能的。可她畢竟不在程舒怡的位置上。就像這個吃到嘴里的菜，她是要過水的，所以也不會清楚，直接放進嘴里，是什么滋味。

    “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和我說。”鐘影笑著抬頭。

    程舒怡也笑：“放心。還有我閨女。我心愛的小花童——哎呀，想想這個我就激動，恨不得馬上結(jié)了！”

    鐘影忍不住笑出聲。

    西圖瀾婭餐廳實在火爆，吃著的功夫，外面又開始排隊叫號。

    特有的叫號方式，鑼鼓喧天的，又吵又鬧，很難不引人注意。

    鐘影抬頭，朝外望了眼：“過來就排隊了，怎么還在排？”

    程舒怡似乎沒什么心思，筷子在碗里點了點，隨口：“商家策略吧……你覺得好吃嗎？”

    “好吃?！辩娪靶χc頭。

    程舒怡放下筷子：“我覺得一般?！?/br>
    話音剛落，身后傳來一聲疑惑請教：“程小姐，哪里一般了？”

    兩人一愣，一個抬頭，一個扭頭，就見陳寓年笑吟吟立一旁。

    他一身西裝革履，細(xì)節(jié)方面精致又出挑，自帶的矜貴氣質(zhì)，像極了高門大戶出手闊綽、洋洋灑灑的公子哥。在這熱火朝天的市井里，分外惹眼。

    陳寓年身后，跟著一位瞧著像是經(jīng)理的中年男人，他神色緊張，手正往兜里摸，似乎在找小本。

    見程舒怡愣著不說話，陳寓年抬眼向鐘影微一頷首：“鐘小姐?！?/br>
    鐘影點點頭，也去看程舒怡，小聲勸道：“要不給他個好評？”

    程舒怡：“……”

    “可能我吃慣了。感覺確實和一般川菜沒什么不同，隨口說說的。陳先生不要在意?！背淌驸匦履闷鹂曜樱娌桓纳?。

    陳寓年看著她被熱氣熏紅的側(cè)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zhuǎn)頭吩咐道：“這桌免單?！?/br>
    經(jīng)理像是早有預(yù)料，點頭如搗蒜。

    鐘影睜大眼：“……”

    程舒怡無語：“……陳寓年?！?/br>
    她都要說有錢了不起——但未免太幼稚、太矯情。

    見陳寓年聞聲朝她望來，好整以暇的神情，程舒怡默默白眼：“謝謝你了?！?/br>
    陳寓年欣然一笑。

    原本以為這就算完，誰想腳步聲剛離開幾秒，人又回了來。

    這下，就算原先沒瞧出什么，鐘影也琢磨出那么點意思了，換她放下筷子，撐著下巴饒有興致瞧著對面一站一坐的兩人。

    陳寓年指了指程舒怡，對經(jīng)理說：“以后這位程小姐來、帶朋友來，都免單。”

    經(jīng)理想了想，謹(jǐn)慎地拿出手機對著程舒怡拍照。

    鐘影忍不住笑，趕緊伸手捂住臉。

    程舒怡臉上已經(jīng)不是紅可以形容的了，她似乎有些窘迫，也似乎很想笑。她站起來，哭笑不得的語氣：“陳寓年，你沒事吧？”

    也許是家世過好，即使被人當(dāng)面指著鼻子說，陳寓年也只是施施然一笑，寬大道：“體檢每年都做，也沒什么急性病癥，應(yīng)該是沒事的?！?/br>
    程舒怡：“……”

    “程小姐還有什么吩咐嗎？我這邊還有兩家新店要去看看。”

    陳寓年微微一笑，脾氣很好的樣子。

    鐘影感覺自己臉要笑僵了，伸手過去拉了下程舒怡。

    程舒怡泄氣似的坐下，擺手：“走吧你?！?/br>
    后半段動靜有點大，前后已經(jīng)有幾桌望來。

    程舒怡有些愣神，好一會不知道在想什么。

    鐘影不作聲笑著瞧她，半晌伸筷子給她夾了道菜，語氣拉長：“說吧，怎么回事？”

    程舒怡抬頭，也笑：“沒什么。就是一朋友?！?/br>
    “挪車的朋友？”鐘影回想道。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這么一交鋒，胃口倒起來了。程舒怡埋頭吃菜，一邊說：“你還記得上個月團里匯演結(jié)束我們?nèi)ャK粵酒店慶功嗎？”

    鐘影當(dāng)然記得。

    那天裴決喝多了拉著她游湖，當(dāng)然，記憶最深刻的，當(dāng)屬那間憑空冒出來的琴房。

    “后來不是說領(lǐng)導(dǎo)敬酒嗎，我就躲了出去。給你發(fā)微信來著。那會正好碰到，聊了幾句。順便感謝他送花——”

    說到一半，程舒怡話音微頓。

    她趕緊抬頭去看鐘影。畢竟送花的事，她壓根沒和鐘影提。

    不過鐘影似乎在走神，程舒怡打量著叫了她一聲：“影影？”

    鐘影視線看向手機，點開和裴決的聊天，笑著重復(fù)：“——聊了幾句？”

    見她沒在意后半句送花的事，程舒怡心下微松，笑道：“隨便聊了幾句?！?/br>
    這話說的。

    隨便聊幾句就全給免單——一字千金啊。

    鐘影抬眼好笑覷她。

    程舒怡低頭吃菜：“愛信不信?！?/br>
    鐘影：“……”

    指尖在裴決的聊天界面停留太久，冷不丁的，一句空白語音就發(fā)了出去。

    等鐘影回神，裴決已經(jīng)來問：“影影？”

    鐘影笑，索性拿起手機回他：“我剛剛手滑。”

    信息剛過去，程舒怡聽著她帶笑的說話聲，抬眼便瞧她眉眼瑩瑩，神色溫柔，直覺對面不簡單，正要問，鐘影手機又是一串信息進入的提示。

    “要春游了?！辩娪翱粗查g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钠聊?，笑著說。

    程舒怡大概知道培英小學(xué)每年的春秋游陣仗有多大，“今年去哪玩？”

    “迪士尼?！?/br>
    程舒怡樂了：“每年都有迪士尼。果然孩子最愛。”

    鐘影點開秦云敏發(fā)到每位家長郵箱的包裹清單，清了清嗓子，念道：“一套干凈的換洗衣物、兩雙輕便的鞋子——括號：運動鞋最佳。再帶一雙拖鞋，舒適即可——”

    “拖鞋？要住一晚？”程舒怡問。

    鐘影點頭：“對。這次好像是有幾個家長資助的?！?/br>
    程舒怡咂舌：“敢情今年塞了不少富二代?！?/br>
    鐘影笑：“培英的國際部還是不錯的?！?/br>
    兩人研究了會聞琰春游的物品清單，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西圖瀾婭餐廳又送來果盤。程舒怡簡直哭笑不得。鐘影算是看明白了，但也沒多問。

    回到琴行，裴決發(fā)來信息：“我剛落地。你什么時候下班？”

    鐘影想了想，反正下午不用去藝術(shù)團，琴行這里今天也沒什么課，正好去超市把聞琰春游的東西買了，便說：“下午沒事，一會去超市?！?/br>
    這句發(fā)過去，界面上方顯示了好一會的“正在輸入中……”

    過了會，裴決問她：“可以一起嗎？”

    鐘影看著這句話笑。

    沒等她說什么，裴決正經(jīng)補充：“好久沒逛超市了。”

    鐘影：“……”

    鐘影便也假模假樣回他：“那你來我這里是不是太遠(yuǎn)了？我記得棲湖道就好幾家超市?！?/br>
    另一邊，裴決看著信息也笑。

    他坐在駕駛位不起身，像是忘了一會的安全檢查。

    段啟淮回來兩趟，見他還是盯著手機，只是這會不得了，笑上了，便湊過去——

    “影影？誰??？”

    冷不丁一聲，裴決按下屏幕，換上一副尋常神色，不過眼底笑意依舊。

    段啟淮打量一眼，莫名瘆得慌：“你別這么笑。我都掉雞皮疙瘩了。”

    裴決：“……”

    他這話不假。裴決平時見人并不帶笑。他也不是什么好相處的性格。話不多，業(yè)務(wù)精湛，所以有時候多看人一眼，別人只會懷疑是不是哪出了問題。哪像這會，如沐春風(fēng)，見誰都很順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