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她想了想，道：“我們家是煉器的，也收一些礦石奇材。你們?nèi)羰怯泻玫牟牧?，可要先想著我們啊！?/br>
    沈明滅心中感嘆萬千，話到口邊，只道：“一定，一定。”

    她又問：“宋恬，你呢？我聽說，你們在西極成立了磐石宗。”

    宋恬道：“我南下，有事?！?/br>
    任皎月這才瞧見夢玦，她抿唇一笑，道：“好，那就不打擾，有空來找我?！?/br>
    宋恬覺得她笑容里透著一絲奇怪，話也詭異，但并未多想。一旁的夢玦終于安心了，坐在燈籠上，扯了兩根草繼續(xù)編兔子。

    ……

    天將亮?xí)r，眾人分別。

    有量山眾人繼續(xù)南下，姚枳枳分別時(shí)說，等他們安穩(wěn)下來，會給她寫信；沈明滅和羅曉帶著其余的外門弟子，往中洲去了。

    中洲人多且繁華，適合散修生存。

    臨別時(shí)，沈明滅再次道：“宋師妹，多謝你，多次救我?！?/br>
    “不妨事?！彼α艘恍Α?/br>
    沈明滅雖然已知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但目光觸到她的笑容，還是恍惚了一下。他垂下眼眸，在心里嘆了一口氣，鄭重道：“宋師妹日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宋恬道：“但愿沈師兄此去，前程似錦?！?/br>
    他依依不舍，道：“我安穩(wěn)后，會給你寫信的?！?/br>
    倆人話別，夢玦被冷落，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石子撞到了橋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沈明滅等人走了。

    宋恬這才瞧見他神色不悅，不知他為何不高興。

    她沒有問，自顧朝前走，過了半晌，夢玦自己忍不住了。

    他追上來，拈酸吃醋地問：“怎么他們都要給你寫信？”

    她淡淡道：“友人分別，總要互通書信?！?/br>
    “是嗎？”

    宋恬這才抬眸，道：“你離去后，也不曾寫信。所以問這么多做什么呢？”

    夢玦：“……”

    他兩次離去，只留過一封告別信，從未寫過別的。他要面子，于是道：“我今天就給你寫?！?/br>
    宋恬想，人就在身邊，這有什么好寫的？她問：“你寫什么？”

    “寫你壞話?！彼寥坏溃那拿榱怂谎?。

    宋恬不想理他，御劍飛上空。

    夢玦坐著燈籠跟上，穿梭于云層之中，還從袖中掏出紙和筆，悠閑地寫寫畫畫，涂涂改改，扔了好幾團(tuán)紙。

    她望著云下山川，尋找故土的痕跡。

    十幾年了，人世間的戰(zhàn)火已經(jīng)停歇，在廢墟上，建起新的城鎮(zhèn)市集。變化太大，她一時(shí)有些認(rèn)不出回家的路，于是落了劍，到了一處城鎮(zhèn)，準(zhǔn)備問路。

    夢玦也收起燈籠，跟上了。

    今日小鎮(zhèn)逢廟會，街上熙熙攘攘，都是人。賣糖葫蘆的，炒瓜子的，捏糖人……市井嘈嘈雜雜的聲音，滿是人間煙火氣，她一時(shí)有些恍惚。

    夢玦見她不往前，牽起她的手：“跟我來。”

    宋恬的手心一熱，頓時(shí)面紅耳赤，想掙脫，但此地人多，只好任憑他握著。倆人順著人流往前走，夢玦看到賣糖人的，扭頭笑道：“恬恬要嗎？”

    他雙眸含笑，俊美無儔，總顯幾分輕薄風(fēng)流。宋恬道：“你有錢嗎？”

    他們是修士，很少有錢財(cái)。

    夢玦想了想，從袖里往外掏。

    他先是掏出了一塊金燦燦的金餅，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

    然后掏出了幾串子珍珠瑪瑙，亮晶晶的，反射著日光。

    隨后掏出了幾個(gè)沉甸甸的銀錠子，這可能是其中最不顯眼的東西了。

    宋恬：“……”

    夢玦用金餅敲著糖人車，道：“老板，買糖人。”

    老板也傻眼了，看他一身布衣，除了臉好，別的地方都透著一股傻里傻氣。這小子，出手如此闊綽，拿的還是前朝的金餅，這都幾百年不流通了。

    莫非他是倒斗的？

    不等老板反應(yīng)，夢玦將金銀珠寶，一股腦倒入老板的懷中，自覺拿起了一個(gè)糖人。

    “給你?！?/br>
    她垂眸，小心地接過。

    正好有官差路過，有人眼尖，認(rèn)出那金餅和珍珠瑪瑙，都是古物，大喊道：“抓盜墓賊！”

    夢玦大笑，拉起宋恬縱身一躍，到了屋檐之上。他朝身后的官差們擺了個(gè)鬼臉，然后拉起宋恬就朝前跑。

    宋恬從小乖巧守禮，在人間時(shí)，從未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等事。她雖然不害怕，但也被這陣勢驚住了，這都是什么事兒！

    倆人在屋檐上奔跑，下面一群人跟著跑，不多時(shí)，他們到了偏僻的巷尾。

    看到官差們被甩掉，宋恬忽然笑出聲，道：“你真去倒斗了？”

    “哪有，”他散漫笑道：“畢竟我也頗有家資。”

    宋恬輕聲道：“敗家子?！?/br>
    他凝視著她，含笑道：“千金難買一笑?！?/br>
    她聞言微微一怔，卻見夢玦似乎看到了什么，躍下屋檐，道：“你等我?！?/br>
    過了會，夢玦又上來了，合上手，望著她笑道：“我不寫信了，我送你一物。”

    宋恬道：“什么？”

    他松開手，送上一塊絲帕。

    純白絲帕，未繡一物。她不解，茫然望著他。

    作者有話說：

    絲帕傳情，出自馮夢龍的《山歌》，《紅樓夢》中也有提到，是我很喜歡的古人含蓄表達(dá)愛意的一種方式。

    原詩：不寫情詞不寫詩,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顛倒看,橫也絲來豎也絲[思],這般心事有誰知。

    ——————

    感謝小可愛青木三、泛舟投擲的地雷！我會繼續(xù)努力噠。

    第60章 第060章：故鄉(xiāng)

    見宋恬不懂, 夢玦難得羞澀，他垂下眼眸，道：“你先收著?！?/br>
    她將素帕疊起, 忽然心念一動, 夢玦送了她東西, 是否需要回禮？

    可是，送什么好呢？

    在她的故鄉(xiāng)，女子送男子禮物, 無外乎是一些小物件，比如香囊、流蘇。在修真界, 也是如此, 只不過是把杜鵑花換成了夢蒔花。

    她的耳垂下，金色夢蒔花隨風(fēng)輕輕晃動。

    或許……

    她可以給夢玦畫一把扇子。

    宋恬正在尋思扇面的構(gòu)圖，夢玦見她想得出神，問：“你在想什么呢？”

    “沒什么?！彼豢险f。

    “哦?！彼⑽⑹?。

    時(shí)日不早了, 宋恬便躍下屋檐，在巷口尋了一位老者, 問了路。原來此處離她的故鄉(xiāng)，尚有百里。

    若是御劍前行, 晌午即可抵達(dá)。

    她聞言，不再耽誤，與夢玦再度啟程。

    劍下山水淼淼, 人間已脫離戰(zhàn)禍, 重回太平時(shí)。

    她穿過云層, 看到了一個(gè)斷線的紙鳶, 正朝著天穹飛去。

    宋恬似有所感, 她御劍落下云層, 俯瞰天地，辨認(rèn)出此間的風(fēng)光。

    “那是青云山！”她從小來此處踏青，對山景格外眼熟，連那山巔的涼亭，歷經(jīng)風(fēng)雨滄桑，還是原先的模樣。她拉過夢玦，道：“我曾與人來此游春……”

    “可是那顏嵊？”他酸溜溜地問。

    宋恬回眸望了他一眼，抿唇一笑，道：“是啊，雖然他如今變了模樣，我也不愛他了，但那些人間快樂回憶，確實(shí)也是我真切存在的過去?！?/br>
    夢玦只在意那句‘我也不愛他了’，心滿意足，坐著燈籠道：“下去看看？”

    “嗯?！?/br>
    宋恬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朝下一望，尋了一處無人的地方，落了下去。

    大約是快到了清明，山腳下，絡(luò)繹不絕的行人提著紙錢，朝自家祖墳走去。

    凡人死后，一縷魂魄歸幽冥，清明寄托的，更多是哀思。

    那一年，她與顏嵊一起埋葬了雙方父母，當(dāng)時(shí)兵荒馬亂，棺木奇貴。于是顏嵊賤賣了所有值錢的東西，才換回幾口薄棺。

    宋恬垂眸，走到一個(gè)岔路口。

    她依著十幾年前的模糊記憶，茫然走了半個(gè)時(shí)辰，都未找到。

    最后，宋恬取了自己一滴血，滴落在符箓上，這才順著一縷青煙，在荒草里，找到了她和顏嵊雙親的墳頭。

    土堆已經(jīng)快平了，木牌爛了一半，若非用了法術(shù)，她是斷然找不到這里的。

    這里已無魂魄的氣息，想來他們已去轉(zhuǎn)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