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但大概是因歷代主人志趣不俗,暗悟出山川真意,將這小小一方宅院經(jīng)營打理得自有一番天然活潑。 錦石纏道,蒼藤掩檐,處處皆景,般般如畫。 能在六月晴空下緩步欣賞這些景致,虞凝霜覺得也是一樁美事。 整個嚴府以正廳堂為重,廳堂又連攜著家祠,以及一個會客專用的垂花餐廳,邊上遍植香花嘉樹。 正屋住著楚雁君,兩廂自是各屬兩位郎君。嚴鑠為長,居東廂;嚴澄次之,在西廂。 再往后,則加蓋了一排罩房,做后廚、庫房,以及家中仆從居所之用。 虞凝霜一行人走過來時,便見方才在正房見過的粗使婆子們已然忙活于灶間井邊,唯獨不見蔡廚娘身影。 李嬤嬤解釋道:“蔡廚娘就算來,也是不做朝食的。今日還是為了見娘子,特意早起過來了一趟。她還有約,應(yīng)已經(jīng)走了?!?/br> 虞凝霜這才知道,蔡廚娘作為專業(yè)人才,在這宴飲成風的時代行情極好。 賞花宴、斗茶宴、喜雪宴、暖爐會……總之永遠有五花八門的理由開宴,甚至更有“無事而宴”的風雅閑適。 所以蔡廚娘除了在嚴家的“兼職”,還常受邀去幫人家整治席面、籌辦果子茶酒等。 光靠賓客們酒酣之際的賞錢,她已然在京中攢出小屋,還買了一個女使,陪她四處做工。 細算起來,人家也是有屋有仆,和虞凝霜這個所謂的“官家娘子”大差不差,甚至活得還更瀟灑。 虞凝霜心里向往,只等著賺足了嚴鑠的錢,也去購宅置地,一家人和樂生活在一起。 既然說起女使,李嬤嬤便道:“娘子何時得空便與老奴說,好陪您去將女使尋來。早些尋來,也能盡快幫您張羅打點諸事?!?/br> 虞凝霜點點頭。 兩人說話期間,邊上婆子從砂鍋盛出一碗剛熬好的粥,很是殷切地遞給虞凝霜。 虞凝霜自醒來,便徑直趕往正房,肚中正是饑餓,道了謝接過,引得那婆子受寵若驚。 “這是蔡廚娘教的閩地的花生咸粥,大娘子可喜歡呢!娘子快嘗嘗。(1)” 這一碗咸粥米粒雪白,蔥花碧綠,咸香撲鼻。 飽滿的花生仁完完整整,因經(jīng)過充分的熬煮,所以膨脹得粉嘟嘟的。 買來時就已精制過的粳米再經(jīng)一次舂碾,才有現(xiàn)在的滑潔如玉,濃稠的粥糊都掩不住它們發(fā)著光似的亮晶晶。隱約還可見其他多種配料藏在碗里,豐富得很。 虞凝霜忙舀一勺,吹著氣熱乎乎地送入口中。 花生的甜,五花rou的香,干貝的鮮,還有香菇這山間精怪的靈氣,匯成一股味覺的華麗風暴,直接將人吹得頭昏腦漲,只顧著再吃一口、再吃一口…… 有什么能比早起的一碗熱粥更熨帖的呢? “好吃!好鮮!” 虞凝霜不住贊嘆,“卜婆婆手藝真好?!?/br> 卜婆婆聽她記得自己姓名,臉上皺紋都開成了花兒,但還是保持著謙虛。 “是蔡廚娘教得好。這還只是干花生米做的嘞!等下月新鮮花生挖出來了,哎呀那才是誰都比不上的一口鮮,正是吃這粥的好時候!老奴那時再給娘子做?!?/br> 虞凝霜忍不住想象了一下。 剛挖出來的新鮮花生莖蔓濃綠,根部結(jié)著累累的果實。她會捏一把在手里,掄圓了,往地上象征性地摔摔,抖掉浮土,然后就顧不得那殼上仍裹著濕潤泥土,小心又急切地剝開的這小小的寶盒,將那一排白里透紅的珠子露出來。 新鮮花生白胖胖,穿一身淡粉的薄衣,如年畫娃娃似的引人喜愛,口感更是獨特的脆嫩。 許多常被制成干貨的食材,比如木耳,比如香菇,甚至比如昂貴的海參、花膠一類,雖到底是鮮貨美味,但干貨若是泡發(fā)得當,烹調(diào)得宜,也大可和鮮貨一爭高下。 花生卻不一樣。 那新鮮花生的口感,是一種一經(jīng)失去,便絕無法擊敗時間回溯的口感,再泡開的干花生根本無法與之相比。 新鮮花生稍嚼兩下就能潤出滿口濃醇的汁漿,煮熟了之后則尤其軟糯如酥,香甜可口。 用這新鮮花生熬粥時,只怕再金貴的貝,再肥腴的rou都要少放,只因花生才是名副其實的主角。 虞凝霜在現(xiàn)世時是北方人,但她去南方上了大學,巧了,去的正是福建。雖然她大學沒上完就穿了過來……但是拜她滿肚子饞蟲所賜,那兩年她時常在外吃吃喝喝,對閩地飲食可算頗有心得。 只是身處這片地大物博的華夏大地,尤其面對這種土產(chǎn)類、時節(jié)類的特殊美食,她仍不敢說自己了解萬分之一。 而現(xiàn)在,從掌中的一碗粥里,她再一次感受到了閩地孕育花生的沙質(zhì)土壤和滄瀾的海味。 能這樣品嘗到不同風味,她自然高興,便站著慢悠悠地吃。 一邊吃,虞凝霜一邊不動聲色查看這后廚。 屋子不算大,她們?nèi)诉M來之后,再加上忙碌的仆婦們,就顯得擁擠,有些轉(zhuǎn)不開手腳。 但好在房梁挑得較高,整體顯得非常明凈敞亮。 主要的cao作空間是兩個大灶臺,以及貼墻砌的一個暗爐,另有幾個小炭爐砂鍋之類,擺在一旁以供取用。